可恶,怎么就礼拜天晚上了,我完全没有休息够啊!
肢体接触竟然能带来这么大的幸福感吗?
以照顾病人的标准来说,裴珠泫小姐可以被称为一种楷模。孙胜完的感冒是季节变换加上身体虚弱导致的——当然,也有她半夜突发地踢了被子,不自觉地撩起自己的睡衣等等复杂因素。总而言之,在这段反反复复的感冒时间里,裴珠泫耐心又体贴地照顾着她。
就连孙胜完都得承认,自己入社以来,从来没有请过这么长的假。以至于当她再次见到姜涩琪的时候,同岁好友一脸贼兮兮地看着她笑:“怎么样啦?”
“什么怎么样?”
“和你的裴小姐啊,”姜涩琪看着孙胜完的表情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孙胜完上次看见这样的表情,还是自己没有写好论文,被导师无奈又关切的延伸,“你们可以一起待了那么久哎,一点点进展都没有吗?”
“什么进展?”
姜涩琪瞪大了眼睛:“你……”
孙胜完茫然地望着她:“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块石头?”
“你真的是块石头吧!”
金艺琳用近乎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音调,甚至同样的表情重复了一遍姜涩琪说的话。尽管如此,孙胜完仍然控制不住地飘转着思绪。
怎么大家总会为他人的恋情如此投入呢?她看着金艺琳的眼睛,想起发烧时迷迷糊糊地被裴珠泫搂在怀里。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被感冒病毒夺去了意识的自己,在那一刻是撒娇,还是示弱了呢?她有没有把自己藏起来的喜欢泄露出一些呢?
她察觉到了,友善地表达了拒绝,还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只是以好朋友的立场来做这些呢?
要是有什么面包店老板使用说明书就好了。
“你又在这里傻笑什么呢?”金艺琳没好气地往孙胜完嘴里塞了串年糕。这场小小聚餐的理由表面上是庆祝金艺琳找到了不错的实习工作,实际上是金艺琳抱着满肚子对那个早上出现在胜完姐姐床上的女人的好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孙胜完嘟嘟囔囔地咬着年糕,“不对,她好像也没说我们是朋友……”
“朋友又不是资格证书,”金艺琳扶着额头,“难道变成朋友还要跟结婚仪式一样,找个见证人吗?”
难道不是吗?孙胜完有些困惑。关系的确定如果没有双方的认可,那不就变成单方面附加的期待了吗?不过,不至于到要那么明确地证明关系啦,她在心里小声地反驳金艺琳。至少、至少要到什么标准……
比如说,两个人可以坦诚地讨论一些话题,对彼此多少有些无条件的纵容,还有……
“还有双方父母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且对彼此是朋友这点达成一致。”金艺琳像是能够从孙胜完的眼里读到句子似的,接着她的话说,“姐姐,你确定你这是找朋友吗?”
孙胜完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我这周末就准备去涩琪家里吃饭。”
“你不觉得这跟结婚证就差一点法律上的证明了吗?”
“这还是不一样的,”孙胜完坐直了身子,“结婚的话,要有更加明确的标准。”
金艺琳用一块年糕塞住了孙胜完的长篇大论:“姐姐,不用那么确切也是可以的。”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
可是,虽然暧昧让人产生微妙的安全感,缩在这团摸不着可充满甜蜜的氛围里,不用去思考太多的亲密关系,却会让人产生无尽的怯懦。她有些害怕这样的怯懦。确切的说,她有些害怕和裴珠泫变成这样的怯懦——尽管现在的她也没有多少的勇气。
可裴珠泫不一样,她想。她会努力找到一个合适的关系。不管是亲密,还是保持距离,她想和裴珠泫有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标准。哪怕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与之相对应的举例,只要能够和裴珠泫产生共鸣就可以了。
但这样怎么说明呢?就连面对着金艺琳,她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会努力的。”孙胜完盯着自己的筷子。
金艺琳叹了口气。她似乎努力克制过了,可还是没忍住地伸手摸了摸孙胜完的脑袋:“姐姐,这不是工作和学习哎,你要怎么努力啦。”
“当然可以努力了,”孙胜完说,“我在准备我的计划了。”
首先排除送花,孙胜完在笔记本上划去刚刚查到的资料。
先不说尚且不知道面包店老板或许会对什么花过敏,光是想到自己要抱着花,然后亲手送到裴珠泫面前,孙胜完感觉自己就有点喘不上气来。万一被拒绝呢?万一她不喜欢自己挑的花呢?万一自己喜欢的颜色对她而言是负面的呢?就算收下来了,太大的花束不好收起,太小的花朵没有心意。
孙胜完又在纸面上多画了几个叉,以防止自己再次起了这样的念头。
其次不能是当面提起。孙胜完光是想想自己开头提问:“我们算朋友了吧?”都觉得一阵窒息。确实不会有人对朋友关系需要这么明确的肯定啦!孙胜完承认这一点。要是旁敲侧击的话,裴珠泫可以理解吗?孙胜完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向对方投射自己的期待,这听上去实在是太强迫啦。
还有什么办法呢?
孙胜完咬着笔杆子。她的视线时不时地牵挂到忙里忙外的面包店店长小姐身上。好脾气的裴珠泫面包师似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顾客都游刃有余,让孙胜完试图表现一下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和踌躇的她相比,裴珠泫简直无懈可击。她甚至能在最为繁忙的时候,还给孙胜完端上来一杯奶茶——如果她没有悄悄地探头在孙胜完背后就更好了。
“胜完呐,”裴珠泫的声音出没在耳边,“在写什么呢?”
孙胜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慌慌张张地收起自己的笔记,希望裴珠泫对上面的字没有看到几个。不过就算看到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上面的编号努力扯一扯,还是说这是为了公司做企划。孙胜完急于转移话题,无暇顾及有多生硬:“我没点这个奶茶呀?”
裴珠泫苦恼地转了转眼睛:“胜完没有点的话,我就不能给胜完做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是什么意思呢?”店长小姐把奶茶放在孙胜完面前。她总是一副能看穿自己的模样,孙胜完觉得甜蜜的心虚,“胜完心里想的事情,要说出来,我才能知道哦。”
仓皇的客人挠了挠头:“可是、可是……”
“要我等的话,也没问题啦。”
“这、这样嘛……”
店长小姐耐心地笑着。孙胜完觉得自己像是辜负了什么似的。她总是想要做到最好——想要让别人感觉到最好的那种最好。她已经习惯于安抚他人先于宽慰自己,以至于裴珠泫的好意也让她仿佛被灼烧。像伊卡洛斯似的,孙胜完突然想到这样的比喻。
我会融化吗?她痴痴地看着裴珠泫。
还是我已经融化了呢?
裴珠泫自然地伸手,为孙胜完整理了下衬衣的领口。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为孙胜完擦去嘴边琐碎的蛋糕屑。孙胜完看着对方,在温柔的指责出现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没问题吗?”
她有些懊悔。她想问的其实更多。没问题吗?我们这样的关系?我这样踌躇又胆小地接近,会给你造成很多困扰吧?这样也没问题吗?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心与希冀,让我的心始终痒痒的,没问题吗?面对我这样借着性别的优势,就像作弊一样的接近,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卑鄙呢?我知道那些被你拒绝的男人们,他们看上去如此优秀。孙胜完紧紧地抿着唇。她想问的更多,可她不想问出口。
唉,是我不敢问出口。孙胜完在心底微弱地坦白。
“当然,”裴珠泫回答,“胜完用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就好了。”
明知道对方不会出尔反尔,可孙胜完还是没拦住自己:“那我想要你抱我一下。”
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直接。孙胜完赶紧摆着手:“不、不是!我不是想要你抱我一下……啊不对,我想要拥抱。但也不是谁都可以,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就是、就是,我的意思是,人不是有时候会想要和亲近的人接触吗?啊,呃,我也没有随随便便把什么人都算作亲近的人。我也不是说姐姐是随便的人的意思!总之,呃……”
孙胜完垂着头:“算啦,我、我只是……我可能有点乱,姐姐还是去忙吧。”
“那要你过来才行。”
“欸?”
裴珠泫稍稍退开一步,对着角落里低落的小狗狗张开手臂:“嗯?”
孙胜完红着脸,飞快地拥抱了一下裴珠泫。
怎么办?
总觉得自己的举动越来越出格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