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放上一朵小花，

它不需要浇水，也不会长大，

但这又什么关系呢？

我很喜欢它。

“如果是胜完的话……”

孙胜完感觉自己几乎等待了一整个漫长的世纪。面包店店长的回答从遥远的银河的那一端传来，断断续续的，信号很差。孙胜完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听见对方的回答。尽管她们在一个暖和的被窝里……

“当然可以，”裴珠泫轻声回答，“为什么不可以呢？”

孙胜完没能控制住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而这幼稚的举动让她喜欢的人笑了起来。孙胜完敢打赌自己前半生所积攒下来的勇气，那些没有告诉别人的悲伤，那些被自己吞没的愤怒，那些困惑，那些害羞，全都是为了此时此刻向黑暗中的面包小姐提出这个问题。

“那我可以……”她问，“我可以亲你吗？”

“当然。”

孙胜完直到第二天都觉得头晕目眩。

体贴、温柔又可爱的面包店店长甚至牵着她的手送她到了办公室楼下，附带了两个面包：“别当做午饭吃，”她仿佛看穿了孙胜完想要省略一顿午饭的计划，“另一个是给你的同事的。”

“涩琪吗？”

“对，”裴珠泫眨眨眼，“不上去吗？还需要亲一下吗？”

孙胜完捂着脸落荒而逃：“不用了啦！”

只是年轻的小职员没有想到同事居然在楼上看到了这一切。姜涩琪揣着笑容吃着面包：“这个面包很好吃。”

“是、是吗？”孙胜完旋转着视线，“我会转告……”

“那个店长就是胜完提过的吗？”

孙胜完挺直了背：“是、是的！”

明明姜涩琪只是眯着眼睛，可孙胜完总觉得她在扫视自己。她们在茶水间隐秘地开着这个小小的下午茶会，让孙胜完感觉自己好像在森林里参加什么聚会。姜涩琪仔细又认真地吃完了面包，对上面的肉松看上去相当满意。她舔了舔指尖上残留的奶油，喝了一小口孙胜完带来的红茶：“你们在一起了吗？”

孙胜完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呛着咳了半天。

“没有吧……”孙胜完犹豫着回答。

她在黑暗中能够看见裴珠泫的眼，即使隔着自己的泪也能精准地找到对方。裴珠泫弯着笑意等着她的靠近。孙胜完还记得自己仿佛是慢动作地挪着自己。她可以亲吻她……可她不敢亲吻她。她捏着自己的睡衣纽扣，俯下身靠近的时候，将落点转移到了裴珠泫的唇角。

“这样就可以了吗？”裴珠泫把她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问。

“嗯……”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烧，“现在的话，够了。”

姜涩琪拍着她的背，小声地安抚她：“其实也不重要啦，胜完现在看上去开心很多。”

孙胜完不解地眨眨眼。

她可爱的同事像是终于忍耐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孙胜完等着她说些什么，可姜涩琪只是帮她把下午茶现场收拾干净，还为她扯了扯歪掉的衣领。

“怎么了？”姜涩琪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孙胜完的羞耻心克制住了她：“没什么。”

让孙胜完感到吃惊的是，裴珠泫居然在等她下班。而这一点是由眉飞色舞的姜涩琪告诉她的。在孙胜完众多擅长的领域里，处理自己的同事（哪怕她们的关系可以被称为“朋友”）和自己的暧昧对象（距离她们成为恋人可能还有那么几个光年的距离）之间的关系，是她完完全全不在行的。孙胜完决定单刀直入地介绍两人给彼此：“她，给你面包的人；她，吃你面包的人。”

裴珠泫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我听说过你。”

而她的同事对她的介绍一脸无奈：“我也是。”

孙胜完稀里糊涂地被姜涩琪赶着下班。她面对着桌子上的文件恋恋不舍，姜涩琪却把她和她的外套一起推出办公室：“你是不是笨蛋？”

“我怎么就是笨蛋了？”

“看来你就是个笨蛋，”姜涩琪严肃地说，“还不快去找你的……”

孙胜完看出来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红着脸，狠狠地打了一下姜涩琪的肩膀：“你再乱说！”

裴珠泫在孙胜完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孙胜完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到电梯旁边，才恢复正常。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裴珠泫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我做了好大的一个蛋糕，”面包小姐听上去几步不是在邀请，而是在命令。可很奇怪，孙胜完盯着逐渐电梯显示屏上逐渐变小的数字，仿佛那是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计量表。“我一个人吃不下……”

“我也吃不下啦……”

裴珠泫耷拉着眉毛，电梯里惨白的光都遮不住她的好看：“胜完好像在这方面笨笨的。”

“我才不笨，”孙胜完絮絮叨叨地反驳，“我可聪明了。我知道很多事情，就算不知道我也会去查的。”她觉得保持着胳膊的姿势有点难受，于是放下手臂，自然而然地接住了失去支撑点的裴珠泫的手。“我不是不想去，我只是觉得不能一直打扰你。”

“明明是我在邀请你。”

孙胜完纠结地站在原地，直到发现裴珠泫缩在冷风里。“那我……那我想去家里拿个东西。”

孙胜完还没按下门铃，裴珠泫就已经打开了门。

“我觉得你快来了，”裴珠泫的眼角里都藏着期待，“一打开门你就在这里。”

“明明是看到我来了吧？”

“没有！”她委屈地说，帮孙胜完拿了一双拖鞋，“还需要我帮你吗？”

孙胜完惊慌地摇着手，然后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这是什么？”

孙胜完不好意思地歪着脑袋：“是我的床头灯。”裴珠泫站在她的眼前，毛衣上传来仿佛冬日篝火的温暖气息。她很想知道现在的关系是什么。她们在恋爱吗？可某种程度上，是孙胜完自己不愿意开始一段亲密关系。她或多或少地害怕，于是干脆认为只要不开始就不会结束。她的不安是不是太幼稚了呢？她不敢把这些告诉裴珠泫。

她不敢把喜欢告诉裴珠泫。

“我会开得很小很小的，”她说，“不会打扰到你睡觉的。要是你觉得不好的话，我可以在客厅睡。”

“胜完，”孙胜完感觉自己的脸被捧了起来，“你一定是世界上最……”

“最什么？”

“最可爱的傻瓜。”

孙胜完决定这一次暂时接受这个称号——毕竟如果她动一动嘴唇，她可能就和裴珠泫亲上了。

如果这个夜晚到这个部分戛然而止就好了。

孙胜完怎么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和裴珠泫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好吧，好吧，她们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准备扔垃圾。孙胜完指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扔垃圾有点太晚了，裴珠泫挑了挑眉毛，可怜的客人只能举着双手表示投降。这部分还算没有问题——直到她们下了楼，把垃圾按照分类放好，然后她们一起听见了身后的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你……”孙胜完舔了舔嘴唇，“带钥匙了，对吧？”

孙胜完敢发誓，她从来没有觉得裴珠泫的动作这么像慢镜头。她就这样看着裴珠泫摸索了身上每一个口袋（她身上一共有三个口袋，有一个竟然在她的棉衣的内衬！），得出了一个她觉得裴珠泫摸向第一个口袋时，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没有。”

她们在路灯下对视，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的话，这会是个多么浪漫的情景。

“哦……”孙胜完摸了摸额头。她把围巾摘了下来，给眼前这个迷糊的小姐围了几圈，“你在这里等着，我来想办法。”

仿佛是在嫌这场闹剧的场面还不够大，轻快的雨滴在孙胜完找到保安先生的时候准时地落了下来。孙胜完抹开额前的刘海，在解释她们遇到的状况时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而这笑声直到她们成功地回到家里都没有停下来。

裴珠泫难得露出生气的表情，在孙胜完点亮床头的小灯时也气鼓鼓的。孙胜完把被子蒙在脸上，希望能够降低自己的音量。裴珠泫恶狠狠地拽下她的伪装：“不许再笑了。”

孙胜完点点头，但还是没有抓住从嘴角漏出的笑声。

“对不起。”

裴珠泫的长发蹭在她的脸上。孙胜完在心里小声嘀咕，这并非是她所想要的床头小灯的效果。她能够看见裴珠泫的睫毛在对着她发怒。孙胜完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逃跑就像是一场没有起点，也找不到终点的赛跑。参赛选手和裁判都只有她一个人。而裴珠泫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一切——或者说，改变了一切。

孙胜完接受了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她所害怕的可能总会发生，不管她多么小心翼翼。

“如果你要亲我的话，”她听见裴珠泫小声地说，“记得闭上眼。”

于是孙胜完听话地闭上了眼，在温柔的昏黄灯光里吻上了曾经遥不可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