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真累啊~~~

在医生第四次温和地催促下，小小魔女总算是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孙胜完耐心地搂着裴珠泫，帮她穿上由自己衣服改小的衬衣。或许确实应该夸赞一下涩的手艺，原本过分宽松的衬衫，现在看上去竟然也能算得上是一条有模有样的内衬了。孙胜完勾起手指，让领口能够漂亮地搭着，而不至于看上去像个邋遢的魔女。

医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虽然某种意义上，她是为了让自己带着魔女出门的时候，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不够合格的监护人。

监护人？

孙胜完琢磨起这个词语。她想自己应该从各种意义上都不能称自己为裴珠泫的监护人。还是老老实实地保持现在契约的状态吧。她故意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底，得逞地看着对方睡眼惺忪地恼怒起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可爱坏了。

“裤子也要我帮你穿吗？”

裴珠泫涨红着脸，锤了一下医生：“出去，我自己穿。”

孙胜完踌躇了一会儿，决定相信魔女的能力。她不会承认自己的离开更多是因为魔女的火球已经有了点燃之势。

她们简单地享用了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一些全麦面包（孙胜完觉得有些发酸，她将其归类为自然的代价），还有德鲁伊自制的黄油。孙胜完决定在暮春到来前，向她的好友讨教一些料理烹饪的方式。她们不可能总是期待路上有不大不小的城镇，并且镇子上还有能够入口的美食。伴随着食物问题，孙胜完想到了另一点。她心情颇为沉重地放下刀叉，思考起旅行的时候食材的保鲜问题。

最好是裴珠泫能够学会类似的魔法，但她们一路上不可能总是依赖于魔法。

算了，现在着急也没用。孙胜完丢下这些困扰，小心谨慎地把目光移向裴珠泫。魔女相当聪明。只不过如同古往今来的每个天才一样，她们总会在一些小细节上变得过于不羁。孙胜完伸手擦去了沾在魔女唇边的牛奶，思忖了一会儿，才把手指放在餐布上擦了擦。

“吃饱了吗？”她等裴珠泫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才提问。

裴珠泫点了点头：“一定要去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耍赖呢。孙胜完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一个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认为自己能够依赖自己的撒娇、天真和可爱，换来对应的愿望、期许和承诺。好吧，狼人在心里承认，我是有些羡慕她，哪怕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我自己一手造就的。

“承诺过的事情不能反悔。”孙胜完不容拒绝地回答魔女，然后她缓声提出了委婉的建议，“不过我们上山的路，我可以抱着你。”

魔女似乎在被德鲁伊揶揄和痛苦地上山中间纠结了一下，最后决定抛弃这个年纪尚且还不需要那样维护的自尊：“下山要自己走吗？”

德鲁伊终于出声打断了这段有些幼稚的讨价还价：“你们再不出发，我就让你们负重上下山。”

孙胜完对着姜涩琪做了个鬼脸，然后走到裴珠泫的椅子边。她轻轻跪下来，庄重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魔女倒是相当自然地扑进了医生的怀里。孙胜完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找个支撑，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倚靠，只好撑着椅背站了起来。她皱了皱眉，觉得说不定一个手杖会很合适。但那也只能等到这趟森林之旅结束才行。

唉，养孩子的支出居然会比收入多那么多。

孙胜完叹了口气，希望不要那么快就动到自己存在银行里的积蓄。

魔女的特殊天赋居然体现在这里吗？

孙胜完多少有些羡慕地看着裴珠泫清楚地通过之前的背诵，轻松辨认出树丛里那一堆不仔细看就会完全混淆的植物。回忆起自己折磨地背书岁月的医生，斜斜地靠在大树的树干上，等着魔女和德鲁伊完成她们今天的预定课程。

明天还要去镇子上，看看有没有能够把今天的药草消耗掉的地方。然后去小餐馆里，问问老板是否有病人需要自己去看病。多亏了德鲁伊和镇民的密切关系，以及她每年春冬都会来这里露个脸，才让她积累了不少信誉。

医生盘算着在镇子上还能攒多少钱。

原本是打算再顺着之前的路，回到学院看看的。然而身边带了魔女之后，人多的都市显然还是少去为妙——至少在裴珠泫拥有自保能力前，她都不能轻易尝试。说到自保，医生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缺乏一些更为有效的保护手段。以狼人的标准而言，孙胜完也堪堪够得上普通水准而已——不过，狼人的标准和普通人与魔女比起来又是另一套。

可这个世界不止她的存在，还有那些更加隐秘的吸血鬼，在海边的塞壬，不可言说的教会组织。孙胜完用手捏着鼻梁。怎么自己长大的时候，感觉就没有这么多危险呢？她好像只是从狼人的聚集地逃了出来，然后就简单又迅速地融入到了人类社会，直到救出裴珠泫前，都忘记了自己和人类格格不入的身份。

“你困了吗？”裴珠泫像是注意到了孙胜完迷离的意识，一路小跑地从德鲁伊身边逃了出来。“吃点这个，可以提神。”

孙胜完弯下腰，下意识地把魔女抱了起来：“我不困。”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理了理魔女歪歪斜斜的领子。真奇怪，难道是自己平时言传身教的还不够吗？怎么偏偏裴珠泫对这些细节总是毫不在意呢？“看来你今天收获满满。”

魔女得意地抬起下巴：“德鲁伊夸我很有天分。”

孙胜完抬起视线，看见不远处的好友正冲着她挤眉弄眼。她无视了对方花里胡哨的暗示。魔女的呼吸和她的呼吸微妙地交织在一起。医生觉得心脏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她顺着裴珠泫的话题继续了下去，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慌乱。

“你一直叫她德鲁伊？”

“不是你这么叫的吗？”裴珠泫盯着手里的银白药草说。孙胜完记得这个形状。研磨成汁，加入等比例清水，能够让人镇静下来。味苦，因此服用时需要加点糖。医生皱了皱眉，她记得自己不慎喝了一小口的体验。很难说究竟是药效让她平静，还是过分的苦涩让她的情绪产生不了更大的波动。

医生耐心地回答：“作为你的老师，你还是应该尊敬地称呼她。”

裴珠泫认真地想了想：“不要。”

虽然我是不会强迫你啦……孙胜完想，但是你拒绝得也太快了吧。“为什么呢？”

魔女看着医生近在咫尺的脸，思索再三后，红着脸回答：“我才不告诉你。”

等她们回到德鲁伊的小屋，天色已经昏昏沉沉。

魔女信守诺言地没有让孙胜完抱着下山，但是一路上一直紧紧地牵着孙胜完的手，仿佛这样能够给她带来无限勇气。刚到小屋，魔女就慌慌张张地跑向德鲁伊的小工坊，留下茫然的医生和若有所思的德鲁伊。

“她……”孙胜完觉得有的时候还是需要秉持一下不懂就问的美德，“她要做什么？”

姜涩琪悠闲地走向厨房：“她要给你准备礼物。”

礼物？孙胜完不安地想。从魔女那里得到的礼物，几乎都在让她们两个的命运不受控制地、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不懂占卜和星象，但是医生和狼人的直觉总在提醒她，不要太过于纵情于这样的情况中。

可是……

魔女的礼物。孙胜完还是很难控制自己期待的心情，脚步愉悦地走向了自己的客房。她记得曾经在什么书上看过，魔女制作的东西，多少会带有一些奇妙的特质。不知道裴珠泫的偏好会不会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如果能够在这么小的年纪就确定了方向，那以后就能……等等，孙胜完揉了揉额角，怎么想着想着又变成对幼崽的教育了。孙胜完郑重地在日记上写好了今天的事情，和明天预备做的事。她把日记本放在了抽屉里，又为了以防万一，把它藏在了一堆医学书籍里。裴珠泫以前还看不太懂通用语，而她又懒得用狼人的文字去撰写日记——那样太复杂也毫无意义。为了让自己的秘密仍然是秘密，她得想一些更好的办法了。

孙胜完站起身，在打开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了裴珠泫正一脸犹豫地站在门口。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快要和她差不多高的手杖。

坏心眼的狼人不准备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魔女似乎并不在意她此刻的算计。她向前一步，牵过医生的手，放在了手杖上面。手杖用的轻巧的灵犀青木制作的，除了对魔法有着额外的亲近之外，在轻便的同时不损伤硬度，只要挥舞得足够用力，敲晕一个成年男性也不在话下。

孙胜完的手掌感觉到了一阵惬意的温暖。她讶异地挑起眉毛，等待着魔女的解释。

裴珠泫仍然低着她的小脑袋，小小的双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接着，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医生的指节。这看上去像是某种简短的祝福仪式，孙胜完想。是涩教的，还是书籍上的记载，又或者是魔女为数不多的记忆中，被教导过的部分呢？

魔女在做完了她的工作后，拉了拉医生的袖口。孙胜完体贴地蹲了下来，意料之中地得到了魔女的拥抱。

“礼物，”她小声地说，像是这些字眼都沾染了魔力，“给我的狼人。”

我的。

孙胜完感觉到自己契约烙印的位置隐隐发热。裴珠泫特地使用了魔女的语言，让这句话增加了她所不太了解的力量。

但这不妨碍她对这个称呼感到甜蜜万分。

我的，她想，谢谢，我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