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和狼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
孙胜完苦恼地揉着鼻梁，心想自己果然就不该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不管魔女的年纪多么小，她始终是被冠以“魔女”之称的。
在孙胜完预定配送货物的周末到来之前，狼人勤勤恳恳地在每天结束了会诊之后，带着魔女去训练场练习战斗。孙胜完没有告诉魔女的是，自己的学术生涯中就没有参与过几次战斗。
彼时，学院的决斗俱乐部里为了充人手，网罗了不少非人种族，狼人、吸血鬼、变形者……于是，尽管身为离群者，血统里仍然是纯正狼人的孙胜完，同时又是脾气好的任人宰割的孙胜完，自然当仁不让地被拽去撑场子。
孙胜完也相当懊悔过那段经历。当时的她正忙于期中的论文。教授对这篇论文的研究相当看好，帮衬着她联系了期刊的主编。孙胜完只知道能够刊登一篇论文的好处，却不知道在那之前要填写的表格像山一样多。在晕头转向的忙乱之中，她在决斗俱乐部的申请书上签下了名字，直到自己被发了活动邀请函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年幼的狼人只在逃离之初和一些挑衅者发生过战斗，靠的也多半是求生的本能而不是技巧。可决斗俱乐部里的成员除了她之外，不是对格斗技巧颇有研究的爱好者，就是被憋坏了的武力崇拜者，孙胜完刚一踏入场地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还没等小孙医生主动请缨成为救援兵，她就被拽上决斗台。
孙胜完只知道基本的决斗礼仪，鞠躬，背身，号令，开始。她也老老实实地开始准备鞠躬，可对面的巨人一点都不懂，听见叮叮敲着的铃铛就开始冲着向前。孙胜完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躲开了带着粗糙气息的进攻。她不想伤人，这有违她身为医生的准则，可她又不能一直防守，这会让这场决斗看上去是个笑话——更何况她还是第一个上场的。
巨人虽然笨拙，却也不傻，接下来的招数倒是步步紧逼，把人群的氛围炒上了一个热度，把孙胜完的头也吵上了一个新的疼痛高度。无奈至极的狼人小医生只好在一个后退的间隙变身，一爪子就把巨人裸露在外的上臂肌肉划出几道血痕。攻击之余，狼人心里还在盘算，这样的伤疤治疗起来快速又简单，不会留疤，失血量也不会太多。
嗯，这样就好，给点教训就可以……
“后来呢？”
裴珠泫一手拿着姜涩琪给的《元素魔法转换理论·初阶》，另一只手在对着掌心的火焰施法。孙胜完对魔法理论的了解只停留在毕业所需要的学分之上，但她也知道这裴珠泫的天分不容小觑。
她不是很想回答裴珠泫的问题，可她又知道这个时候如果拒绝了小小魔女，这个狡猾的小朋友会在晚上磨着她缠着她，直到得到自己的答案为止。
唉，她在内心叹气，真是不该抱有任何逃过魔女问题的侥幸想法。
孙胜完稍微矫正了一下魔女的发力姿势。她对魔法不够熟稔，但对武力战斗的掌握，以及魔法与物理的结合还是有一定自己的路数的。又多亏了她是个医生，伤害和治疗的纠缠让她变得又了解又抗拒。
医生看着魔女手里的火焰逐渐有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雷电。她满意地看着今天的训练成果，慢慢开口：“后来……”
狼人虽然保持着攻击的节奏，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决斗，更像是……
“什么啊？这是在玩吗？”
“不是说决斗的吗？”
如果只是这种普通的牢骚，狼人倒是觉得无所谓。可偏偏她灵敏的耳朵还听到了更加角落的嘀嘀咕咕：“我说吧，那个狼人也就这样。还好我全押了巨人！只要给狼人对上，押对面，绝对稳赢！”
孙胜完抖了抖耳朵。
她不在意，对，她一点都不在意。她为什么要在意呢？她本来就只是被迫参加的。再说了，学院的决斗俱乐部也不过是玩乐性质，根本算不上什么能够证明个人实力的招牌。她应该早早结束这场闹剧，更加专心地去想那篇论文的后续，还有多少张表格没有填完，还有多少个证明去提交，她的狼人身份也是刊登的小小阻力之一。
是的，她得专心在这些上面，这些对她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
“获胜的是，孙胜完！”
狼人无奈地看着掌心不属于自己的血迹。角落里的巨人露出和巨大体型不符的苍白表情。孙胜完很想捂着脸，可是那上面的血腥气让她觉得有点恶心。按理说，医生不该对这些气味产生情感上的反应，这样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可孙胜完就是觉得很抗拒。
她很抗拒所有会让本就脆弱的生命，变得更加丑陋的行为。
“喔……”
裴珠泫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兴致盎然。她已经成功地把火焰置换成雷电，连带着她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有些静电。孙胜完静静地看着裴珠泫有些长的头发因为电的缘故，在空气中炸出莽撞的模样，觉得可爱。
“怎么了？”孙胜完摸了摸魔女的脑袋，不出意料地被静电刺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被魔女排除在外似的，“按照这个进度，你不用学格斗技巧也没关系。”
“那可不行，”魔女着急地跳了跳。尽管还在长个的年纪，但魔女的生长速度比起狼人来还是慢了不少。孙胜完总是忍不住把自己小时候和裴珠泫的现在做比较，想着魔女应该长得再快一点。为此，医生喂了魔女不少牛奶，直到魔女找到一篇孙胜完自己写的关于牛奶对不同人种长高速度的影响的论文，表示自己根本不需要喝牛奶，等到了年纪就会长高。可孙胜完心里总觉得隐隐着急，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急什么。裴珠泫拽着孙胜完的小手指，“万一你不在我身边怎么办？万一我的魔法被禁锢了怎么办？你答应我了的！”
只要裴珠泫说出“你答应我了”，孙胜完就知道这场讨论已经结束了。她只好安抚这个毛毛躁躁的小朋友：“我又没说不教你。”
魔女充满怀疑地看着她，一副“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不都是找借口拖延”的样子。不过今天的魔女倒是没有穷追不舍，她把话题又扯了回去：“那你后来呢？”
“什么后来？”
“决斗俱乐部，”裴珠泫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本，一本叠着一本，放进孙胜完给她缝的牛皮书包里，“你后来还有参加吗？”
医生摇摇头：“如果你问的是作为参赛选手的话，没有。”她顿了顿，在思考到底是抱着裴珠泫回去，还是牵着她回去，“但是作为场外医生，一直参加。”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巨人醒来时，眼前就是孙胜完面无表情地为他包扎上药的景象。孙胜完看见手里的病人醒了，冷淡地看了看他的瞳孔，又看了看他的身体反应，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开口：“你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的，你是因为晕血，对吧？”
庞大的巨人在病床上居然露出了一些渺小的表情。他支支吾吾又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在医生逼问的视线下承认了：“对……只有那么一点点。”
“你是想来证明自己足够强大？”
孙胜完收拾着手上的东西。从客观理性的角度而言，她收获了不少难能可贵的信息。头两三年只能在书籍里汲取的知识，这个时候能够见到活生生的样本，她很难不感到激动。可另一方面，造成样本伤痕累累现状的正是她本人，这让她又相当不是滋味。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开始说教了，”魔女得出了一个和孙胜完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结论。裴珠泫点点下巴，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正确，“你是不是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很多不能伤害自己，人的强大是通过各个方面来体现的，还有什么战斗不能说明一切之类的话？”
医生被噎了个彻底，感觉来修习的不是裴珠泫，而是自己。于是她决定抱起这个有点讨人厌的小鬼头：“对，不可以吗？”
裴珠泫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她埋怨地打了打医生的肩膀，在对方整洁的外套上留下一个有点脏乎乎的手印。孙胜完觉得心头痒痒的，忍住了抓住对方的手咬一口的想法。
魔女自觉地搂住医生的脖子，避开了对方探究的眼神：“你周末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孙胜完顿了顿，才想起裴珠泫这是在确认自己周末的行程里有没有她在内。她忍不住笑起来，感慨自己怎么又忘了魔女的占有欲。都有契约了，还要怎么证明才会觉得安心啊？孙胜完把魔女抱得更紧了一点：“我会带你去的，放心。”
“骗人是小狗。”
“嗯嗯，是小狗。”
“我今天晚上想吃奶油炖菜。”
“好。”
魔女的体温在怀里滚烫，让孙胜完的思绪忍不住跑远。
狼人本来就能算小狗吧？那我骗不骗人都是小狗啊？
孙胜完低低地笑着，觉得自己吃了大亏。而被她抱着的裴珠泫温顺又乖巧，丝毫没有任何占了她便宜的自觉。
哎呀，算了，孙胜完想，晚上的奶油炖菜多加点牛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