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真的很喜欢总裁啊!)(是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尽管孙胜完对教魔女战斗这件事情满口答应,但她的实际行动却完全看不出她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确切地说,与其她是不放在心上,不如说是因为太放在心上,而不断地用着各种理由去拖延正式的课程。从最开始医生惯常使用的“我今天看了一天的病人,让我休息一下吧”的撒娇借口,到“我今天的手有点疼,明天再说嘛”的牵强理由,再到前两天刚刚想到的“再过不久就是月圆的日子了,我怕我出现意外情况,还是再过一会儿吧”的荒唐说法,孙胜完已经将教学这件事推迟了将近半个月了。
比起慌乱无章地使用古怪论调的医生,不断被推辞的魔女倒是一反常态,一点都没有要催促医生的样子。和孙胜完预期的生气不同,裴珠泫只会在她回来的时候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对着摘下礼帽的医生点点头,接着又把目光移回到书页上。孙胜完脱下身上的呢子外套,凑过来看了一眼:《透明的医药学:城市中被忽视的草药》。
“是涩给你的书?”孙胜完不确定地开口。她很难说明自己的不确定到底是因为不能肯定自己的问话,还是不能肯定裴珠泫居然就这么一次次地放过她。
小小的魔女点点头:“德鲁伊给我的几本书,我已经快看完了。”
孙胜完坐在了魔女的床边。她并非有意地吸了吸鼻子——她近来有小小的感冒症状,为了避免传染,她已经不和魔女睡在一起三天了——结果鼻腔里意料之外地充斥着裴珠泫发丝的香气。孙胜完扭开衬衫最上面的那颗纽扣,让自己松了一口气。
呼。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砰砰地加快。希望裴珠泫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今天出去吃吗?”
“啊,什么?”医生愣了愣,“哦……哦哦,是的,今晚出去吃。顺便去集市上看看,买点衣服和药草什么的……春天之后紧跟着炎热的夏天,在路上再准备衣服的话就来不及了。”
魔女打断了医生有意无意的滔滔不绝:“那这个瓶子呢?”
“什么瓶子?”一定是因为自己心有愧疚,所以才忘东忘西。孙胜完茫然地看着裴珠泫伸出手指,指着那一小瓶星光。她迟钝地想起自己还接下了德鲁伊的委托,“那个啊,我本来就计划这周末再去送的。”
魔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怀疑地看了一会儿狼人的脸。或许是因为魔女的目光难得的热烈,以至于让狼人身上契约的烙印都在隐隐发热。
孙胜完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怎么了?不准备一下吗?”
裴珠泫在起身的时候刻意地倒在了孙胜完的身上,她的呼吸和埋怨贴着狼人的耳朵钻进了心:“契约应该也包括遵守约定,对吧?”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魔女出门的时候还是伸手让医生抱着自己。
孙胜完抱着小小的女孩,用斗篷遮住了她好奇的下半张脸。她们今晚的安排非常简单,旅店所在的十字路口有家便宜又好吃的餐厅,主打的是斯坦文德特色的牛肉和猪肉。孙胜完会做一些菜,不过她觉得有必要在食物上拓宽一下魔女的知识面。
裴珠泫难得乖巧地用双手环着她的脖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微弱的重量透过呢子大衣和衬衫传递到孙胜完的心里。她想其实她的那些借口,裴珠泫或许都猜得到。她只是不想要她的双手有任何可能沾染上鲜血的可能,尽管她就是从鲜血之中将魔女救出来的。她心不在焉地走在街道上,看着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街景。
她只是没有想到,魔女会用契约来约束她的逃避。
“您好,两位?”服务生专门的帽子没有压住半兽人的猫耳朵,孙胜完能够感觉到怀里的小朋友正充满好奇地观察着这家餐厅。
医生摘下礼帽,点了点头:“我想要靠里一些的位置,嗯……安静一点的。”
狼人的耳朵听见魔女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无措地眨了眨眼。好啦,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服务生小姐从善如流地将两人往餐厅里面带:“这里怎么样?”
医生把魔女放在座位上。和吵闹的大厅比起来,被几个横着放的酒桶遮挡住的这片小角落确实安静不少。孙胜完点点头,把自己的大衣挂在椅背上:“一份红葱头牛肉,黄油焗猪肉,再来……呃,一杯斯坦文德黑葡萄。”
裴珠泫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
“等等!再来一杯柠檬气泡水,加点薄荷。”
半兽人笑着退下,把空间留给了医生和女孩。
孙胜完手撑着下巴,看着魔女认认真真地摆弄着身上的斗篷。就在她以为这个晚上也顺利搪塞过去的时候,裴珠泫又把话题牵扯了回去:“你是不是怕我杀人?”
医生被噎了一下。坦白地说,在她抗拒的所有原因里,偏偏没有这一条。孙胜完迟来地反省自己作为医生的失职。说不定她最开始用这个理由,裴珠泫反而会被她说服。不如说,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对裴珠泫的伤害,尽管医生宣扬着与人为善,但是在她的观念里,被攻击的一方向来拥有自卫的天然权力——哪怕是将对方置于死地。
魔女发现自己没有等来肯定或是否定,奇怪地用手戳了戳眼前傻乎乎的狼人:“喂!你在想什么?”
“呃,没有……”孙胜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就是在想……”在想我点的菜怎么还没上来?
魔女压低了声音,周围的环境也变暗了。她真是拥有天赋的女孩。明明知道魔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威胁”自己,但孙胜完在心里的角落里仍然滋生出奇怪的骄傲感。裴珠泫努力地用着与自己年纪不相符的低气压,把两个人拉到一片沉寂的空间里。她把阴影聚拢在自己的身上,像是要让自己看上去高大又可怖——而在孙胜完看来,这简直就像是小猫张牙舞爪地跑来自己的面前,只是为了能够和自己玩上一个下午。
“你……你必须要让我学会战斗。”魔女说,“我已经掌握不少理论知识了。万一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受到了袭击,你必须要要让我有反击的能力。”局促的女孩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答应过我的。”
如果不说最后一句话,这个胁迫看上去还蛮有震慑力的。孙胜完想。
“我明白,我只是……”孙胜完低下头。要是情感的重量被具象化,会不会让魔女吓得逃跑呢?“我只是担心得太多了。我不想要你以会遭遇危险为前提生活。”
裴珠泫只是挑了一下眉毛:“但危险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呃,你说的对。”该死,牛肉和猪肉会烧得那么慢吗?
“但是你答应我了……”魔女收拢了黑暗,低着头看着木桌上的餐布。餐布被洗得有些掉色。孙胜完记得几年前来这家餐厅的时候,餐布还是白色的、崭新的。而她那个时候也称不上一个富有经验的医生,只是比那些被当做愣头青的毛头小子更加成熟一些而已。当时她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柔软的同情心,在离开餐厅时,会给在街边乞讨的可怜女孩几个银币作为愧疚的补偿。
于是当裴珠泫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对着她抱怨的时候,她很难说服自己做一个冷酷的、残忍的、坚决的狼人。
她捂着脸,又一次向这个魔女投降:“明天,我明天会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场地的……”
这不是个好的预兆,孙胜完心想。她迁就得太多了……尽管她是自愿的。
斯坦文德是个包容度很高的城市,所以像诸如魔法训练场或者兽人斗技场这样的地方,也是存在于城市的四周的。正规的训练场收费较高,但是提供了非常好的密闭性(据说近年来有人喜欢在这里做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满足自己欲望的事);而那些地下训练场往往依托的是带有赌博性质的斗兽场。孙胜完不假思索地找到了在读书时代的同学,向对方租下了一天的相当正规的魔法训练场教室。
“难道你也开始遭遇上门殴打医生的病患了?”和狼人缓慢的生长不同,脸上带有写皱纹的同学笑着收下了孙胜完的签名。
“不是,”孙胜完揉了揉后颈,“只是为了满足一个小麻烦。”
裴珠泫忍耐了一路的好奇心在孙胜完关上训练教室的门之后全然爆发了出来。尽管孙胜完知道魔女身上有着充沛的魔力,总是压抑对魔女来说并不是好事,但她从未想过裴珠泫真的是被憋坏了。
她自由又放松地调动着身上的魔力,让空气中的元素由着她的心意跃动着。德鲁伊的教导有效地体现了出来:从杂乱无章、近乎本能的操控,变得更加有条理而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孙胜完的沉思被擦过耳边的风元素攻击打断了。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发丝被割下了一些。狼人抬起头,看见魔女的斗篷被环绕着身边的风吹拂着,她的眼神和姿态蓄势待发,洋溢着魔女的骄傲与自信。
她想,如果没有那些愚蠢的人,没有那些罪恶的火,或许裴珠泫可以在一个更好的环境里,成长为一个伟大的魔女。
“孙胜完,”魔女开口,话语中注入了契约者见不可违抗的命令,“实现我的请求。”
当然,我的魔女。
孙胜完谦卑地鞠躬,像决斗者,像对手,像侍从。
如果这是我们终要一起面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