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珠泫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搬家是什么时候了。
而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是很想要回忆起距离最近的一次搬家——那是她跟孙胜完上一段惨败的感情,以对方主动地离开了自己作为句点。于是这样那样的千头万绪,反倒让裴珠泫对目前搬家的进度有些迟疑,却又不敢主动提及。
不过,好歹也算是经历过波折的心路历程,小提琴首席已经可以不被这些烦躁的心绪影响,在排练的上班时间内,也没有因为失误延误乐团排练进度。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裴珠泫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点咖啡店里的可乐,一杯莫名溢价个几千元的,怎么看都是冲着冤大头去的。兜来转去还是只能选择美式,唯一的反抗就是点了杯热的。她转头对着细数自己过去“罪孽”的姜涩琪反驳,“我什么时候真的拖慢乐团排练进度了?”
姜涩琪在冰柜前看了半天,最后点了个提拉米苏和拿铁,笑嘻嘻地吃人嘴不短:“真的要这么说的话,那姐姐技术水平在线,肯定没有拖慢啦。”
“啧。”
“‘啧’我也没有,当时心情不好就请假,心情波动就小错的也是姐姐吧?”毫不留情的指挥又折回冰柜前,“还要一份三明治。”
“中午吃这么多干什么?下午又要犯困了。”
“不给胜完带一份吗?”姜涩琪不明白地眨眨眼,“我们本来不就是要给她带点吃的才出来的吗?”
哦,这倒是。裴珠泫心里暗骂自己还是不够沉稳,慌神了慌神了。本来的安排是她和孙胜完出来吃饭,结果钢琴家接到一通电话,比划着手势让两个人帮她带点东西。裴珠泫只记得看见孙胜完的衬衣领子有点皱,想着对方又偷懒不熨衬衫,可每次都说自己已经做好家务了,直到穿出去的时候才露馅。
简直烦人!裴珠泫想着喝了一口咖啡,忘了这回的美式有着热烈的温度,被烫得脸也皱起来。
姜涩琪在一边半是真心关切,半是幸灾乐祸地递给她自己的冰咖啡:“哎,胜完租的房子好像快到期了。”
嘴里的热度下去得倒是快,心里的可就不一定了。
“是啊,”裴珠泫应了一声,“是啊……”
哎,裴珠泫想,明明有一大堆事还没有解决,但心里却难说到底是欣喜还是恐惧。
这股难掩的激动,究竟算什么呢?
孙胜完的表情不对劲。
裴珠泫隔着老远就察觉到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坏事,她想,不然这人的眉毛看起来会更加难过一点,带着几丝想说说不出的忧愁。不对,眉毛难过是什么形容?怎么也应该是表情难过吧?可是如果形容孙胜完的话,裴珠泫又觉得没有更合适的说法了。
孙胜完明目张胆地忽略了姜涩琪,拉着裴珠泫的手就要往练习室外面走。被落在后面的孤单指挥虚张声势:“喂!孙胜完!我好歹给你带了吃的呢,你这个人见色忘义!”
“什么吃的,还不是珠泫买的!”孙胜完头也不回地喊。
走到走廊,孙胜完抓了抓脑袋。这倒是个不好不坏的开头。
“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
“出差?”
“啊……嗯,”孙胜完说,“之前回来的时候,答应了一个条件。”
裴珠泫挑了挑眉。原来这里头还不止有姜涩琪的事呢。
孙胜完看上去格外理亏,这倒是让裴珠泫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钢琴家搓了搓手:“就是,回来的时候,跟加拿大的乐团打了招呼,其实算是借调?”
“嗯。”
“空降一个大活人多奇怪呀,所以先来交换半年一年多,通过考核期了就留在首尔。”孙胜完像犯错后的小狗,说一句就顿一下,时不时看看裴珠泫的脸色。她犹犹豫豫地继续说,“然后我还答应了一次合奏音乐会,现在……呃……”
“那搬家的事?”
“要不,珠泫……”孙胜完说到一半,看见裴珠泫的脸色,赶紧改口,“等我回来的话有点迟,但是珠泫一个肯定不行。”
裴珠泫发觉自己有点喜欢孙胜完因为她而焦急的样子。
这不太好。
钢琴家倒是没有发觉恋人的小心思,还在那边想办法:“其实我的东西也没有很多,呃……也没有很少。有些已经在珠泫家了。嗯,我去加拿大也不是完全不联系嘛,有的事情可以先搞定,其它的等我回来,怎么样?”
裴珠泫半天不做声,孙胜完抬头才发现她是在忍笑。
“笑什么啦!”
“就是突然觉得……”
“什么?”
“胜完你还挺可爱的。”
孙胜完自己夸起人来一套又一套,突然被裴珠泫这么一说,居然肉眼可见地脸红了。她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来。裴珠泫趁乱摸摸她的脑袋,让这阵害羞的时间被主动延长了。
“你慌什么呀,”闹太狠了还有点于心不忍,裴珠泫岔开话题,“我又不会吃了你。”
“本来谁吃谁就说不准……”
“哈?”
孙胜完态度端正地挺直腰背:“就是感觉很差嘛,都说好了要一起准备的,好像临阵脱逃一样。”
“那要不……”裴珠泫压低声音,凑到孙胜完耳边。她故意使坏,在手掌的遮掩下咬了一口恋人的耳朵,“你就临阵脱逃,不回去了。”
孙胜完僵硬得像木头,一动也不动。过了半天,才算是系统重启,支离破碎地响应刚才的问题:“那、那肯定不行。我肯定要、呃,总之……珠泫,你故意的!”
小提琴首席不发一言地耸耸肩。
“珠泫?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真不去了?到底怎么样?本来说好今天晚上去吃的那家餐厅还去吗?我已经订好座位了,不去很浪费的……不是,不是浪费,哎呀,说句话啦!”
裴珠泫背着手,决定沉默到晚饭的时候。
孙胜完难得不愿意去收拾这次出差的行李。
她赖在裴珠泫的床上,明明一个小时前就醒了,东说自己困得不行,西说自己饿得不行。裴珠泫没有揭穿她,这样撒娇的孙胜完有些难得,比游刃有余的孙胜完可爱多了,所以小提琴首席想要多看一会儿。
只是耍赖归耍赖,该收拾的东西还是得收拾。裴珠泫挑起大任,先是找出了出远门才用的大行李箱,然后开始查加拿大的天气情况。孙胜完用被子牢牢地裹着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模样介于可爱和诡异之间,全看到底是谁在下这个判断。
“你要去几天的?”
“前后算起来有一个礼拜,”孙胜完恹恹地回答,“好不想去。”
“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孙胜完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回答:“是我……”
裴珠泫想放几件衬衣进去,结果一看领口全都一股子随性的褶皱。她又去杂物间搬出了熨斗,最后还是没有指责孙胜完。她一边熨,一边看着床上那个鼓着的那个不高兴:“兑现承诺是应该的。”
“我知道啦……”
“多耍赖一下也没关系。”
“我知……哎?”
“想好要书房还是琴房了吗?”裴珠泫问,“这张床我可不打算换。”
这张床其实也确实没有换的必要。等孙胜完回来了,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物归原主。
孙胜完笑嘻嘻地回答:“你说有那种双人书房吗?就是两张桌子,面对面……”
说到一半,显然孙胜完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裴珠泫这个时候不打算留情,冷酷地戳穿:“你这是书房?这是办公室吧。要不门口再弄个指纹锁,每周定个阅读打卡时间。”
“哎呀……”裹着被子的恋人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反正是书房。”
“还有呢?”
“衣柜……”
裴珠泫把熨好的衬衫叠好,又拿起另一件:“有的衣服就不要了。”
“为什么啊?又没有坏掉!”
“都那么旧了。”
“有什么关系,可以当睡衣。”孙胜完振振有词,“我不管,出发前我把东西都打包运过来,一件都不能少。”
裴珠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孙胜完凑过来亲了一下,然后立刻退开,站在自己的行李箱旁边看还要带些什么。她盘腿坐在地上,阳光懒懒散散地在她的发丝上晕开。裴珠泫移开了视线,总觉得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心软,真的开口让她留下来别去了。
可她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究竟是什么连结起两人呢?不论是言语或是心意,在那些苦痛的夜晚,都被认为是不能依靠的东西。用什么来判断呢?孙胜完抬起头,冲着她傻乎乎的笑,让这些问题和问题的答案都消失无踪。
“要不带上怀表吧?”
裴珠泫已经习惯了孙胜完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是应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有怀表了?”
“之前在加拿大买的,”孙胜完说,“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了。”
她噔噔噔地站起身,还真的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出了一个怀表来。裴珠泫好奇地摸了摸,样子崭新,看得出来买来没用过几次。
“带上怀表做什么?”
“爱丽丝不是追着带怀表的兔子进的兔子洞吗?”
这句里头的话里有话不要太明显。
裴珠泫只是把手里的衬衣丢了过去,让孙胜完自己叠。她听见是听见了,可谁规定非要接话了?
毕竟就算没有怀表,她也会跟着掉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