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周第三次差点迟到后，裴珠泫终于意识到，都是因为新换的遮光窗帘效果太好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正在揉着脑袋乱糟糟发丝的钢琴家。她的表情还有几丝残存的睡意惺忪，配上人畜无害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放学的高中生。裴珠泫在心里嘀咕，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同居之后变本加厉，昨天在床上逼得她狠狠咬了一下肩膀，才算是让这场接连不断的胡闹在十二点前结束。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提琴首席轻哼了一声，开始准备今天的练习。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涩琪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指着手机上有关旅行的报名表问裴珠泫：“姐姐，你和胜完不去，对吧？”

裴珠泫也开始不明白自己脸红的规律。比如在现在，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她竟然感觉有些燥热起来。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孙胜完这样紧密地被联系在一起吗？她心脏的某处又甜又酸，又疼又痒，像是被抓挠了一下旧日的伤口。

她低头戳了戳自己的午饭。是孙胜完给她做的便当，里面是五花肉蛋炒饭和几朵花菜，在格子的角落放着几颗洗好的葡萄，甚至表皮上都还有残留的水滴。讨人喜欢又可气。裴珠泫用力拽着自己四处游走的注意力，正经地回答指挥提出的问题：“嗯。怎么了？”

“没什么。”姜涩琪说，“就是确认一下。”

指挥似乎对裴珠泫的午饭相当感兴趣，一脸跃跃欲试，想要偷偷来一勺。只可惜小提琴首席的眼力颇好，让指挥屡战屡败，最后彻底放弃。姜涩琪讪讪开口：“姐姐这回也是待在家里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裴珠泫想。她倒是习惯了待在家里，只是跟孙胜完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场所也不那么重要了。可现在看上去愈发活泼的年下，对于两人的假期好像很有打算。裴珠泫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地参与其中。唉。她又叹气，那些曾经就没有放过她的踌躇和困顿细细密密地悄然而生，连孙胜完的爱意都对它们防不胜防。

“应该不吧，”小提琴首席吃了一颗葡萄，“可能去首尔附近玩玩。”

“自驾游咯？”

“也不错。”

“姐姐……”

裴珠泫挑起眉毛作为应答。姜涩琪撑着下巴，总算是从严防死守的小提琴首席的便当盒里讨到了一口炒饭，心满意足地先是表扬了几句好友的厨艺，然后才开口说正事——虽然也不是多么正式的事：“你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什么都不说。”

裴珠泫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坚实的立场。

“虽然胜完总是能够猜对，但没有奖励的猜谜也会累吧？”姜涩琪打了一个非常符合自身形象的比喻，“就好像烤肉的时候，总是帮别人烤肉，自己什么也吃不到。可能听见‘谢谢’的瞬间还是开心的，可久了之后一定会有怨言的。”

裴珠泫很想表达赞同，但姜涩琪得寸进尺地想要再拿一颗葡萄。于是她当机立断地盖上了便当盒盖子，把任何兔口夺食的可能性从根源上杜绝了。

“谢谢你的忠告，”裴珠泫公正无比地说，“我也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

“你自己找一个给你做饭的对象吧。”

气鼓鼓的指挥说不出更多凶狠的话。毕竟要是真惹恼了裴珠泫，她可能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吃到好友的料理了。

孙胜完没有一起吃午饭的理由是，她觉得自己需要额外再练习一下。

这无可厚非，裴珠泫在冲洗便当盒的时候想。只是姜涩琪的话总是隐隐刺痛她的心。她想起之前恋爱的时候，孙胜完从一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学妹，逐渐成长为了一个能够站在她面前的漂亮女性。只有她像是要去印证这个世界上是存在“永恒”一样，总是平静，总是冷静。那些窃窃私语地讨论她和孙胜完感情的对话，并不总是能够逃过她的耳朵。

胜完看着喜欢她多了吧？胜完总是那么累。

胜完还要做那么多事呢。

胜完、胜完……

裴珠泫有时候也会恍惚，是不是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喜欢孙胜完呢？是不是那些亲吻，那些拥抱，都是因为孙胜完才存在的呢？而她只是因为某几个瞬间、某几个眼神，将依赖误以为是爱情，最后才堪堪逃走。甚至连逃跑的话都说不出口，恶人都是孙胜完来做。

然后又是她来教她，她们之间拥有属于自己的频率，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那么多来自别人的杂音。

裴珠泫看着手里的便当盒，想起昨晚不小心打坏的盘子。

或许下班的时候应该再去买点新的。

计划总是容易被打破的。

不对，不如说，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只是明明是乐团准备商量旅行目的地的聚餐，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上了裴珠泫和孙胜完。裴珠泫坐在烤肉店里，心想姜涩琪的比喻实现得也未免太快了——孙胜完二话不说就担任了点菜和烤肉的工作，笑意盈盈地和大家打成一片，把每个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看上去，她才是那个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的人，而不是裴珠泫。

小提琴首席借着要开车回去的理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敬酒。与之相反的是好脾气的孙胜完，在分完烤肉之后，就算坐在裴珠泫身边也架不住热情的成员们一个个上来碰杯。偏偏每个人的理由都让孙胜完无法拒绝：“和珠泫姐姐要好好的啊！”

裴珠泫扶着额，尽力不让自己的脸红被他人察觉。孙胜完倒是没有之前的镇定，像个傻子一样喝得开心，中途还要从裴珠泫的手里抢回酒杯：“珠泫……”

撒娇也没用，裴珠泫心里暗骂：“你还喝？”再喝下去，这都快成订婚现场了。

“很开心嘛，”孙胜完偏过头，烧酒的气味也一并蹭了过来。让人心烦的酒精在女友的身上变成了微妙的蛊惑，倒是让裴珠泫心头无名的火气弱了几分，“珠泫不开心了？”

就算喝醉了，在该敏锐的地方倒是充满警觉。裴珠泫不置可否，但没有把酒杯还回去。周围的人看见小情侣一副斗嘴的样子，彼此看了一眼就默默地转移话题，开始正经讨论这个寒冷的季节到底该去哪儿的问题。

孙胜完半个身子软在裴珠泫身上，贴着恋人的耳朵嘀嘀咕咕：“因为我吗？珠泫？因为我不开心吗？”

“……对。”

“为什么呢？”

裴珠泫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孙胜完这样撒娇了。年下的恋人呼出的热气黏着耳朵，词句也像是升了温，让裴珠泫感觉脑袋晕乎乎的，也仿佛喝了酒。她不敢转过头，砰砰的心跳和酥酥麻麻的指尖，全都预示着她早已经缴械投降。为什么呢？裴珠泫想，这么明显的答案，到底是孙胜完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就是想要听她说出口呢？

还是说，如果不是由她来的话，一切都会没有意义了呢？

“跟我回家，我就告诉你。”裴珠泫收着力道咬着孙胜完的耳朵说，“现在。”

进门的时候，一切都还算平静——只是看起来平静。

孙胜完醉得不过分。这种恰到好处的程度甚至让裴珠泫怀疑，这个小学妹是不是故意借此机会耍赖。

但很快热度就上来了。

裴珠泫拽着孙胜完的卫衣，带着些追问的怒意亲吻她。讨厌的卫衣，她想，现在这个时候麻烦重重。孙胜完任着裴珠泫的力道往后退，软乎乎地靠在墙上。她好像还真的不太清楚为什么裴珠泫生气，现在还在问：“我跟着姐姐回家了，怎么还不告诉我姐姐今天为什么生气呢？”

称呼的微妙转变让裴珠泫感觉清醒又头晕。

“孙胜完。”

“嗯？”

她们每次都在拉扯，今晚却像是一方无底线的退让。裴珠泫向前时就能感觉到，只要当她主动走向孙胜完时，不论何时，总能踏上一片坦途。这是她的爱，她想，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也不曾想过这样的情感竟然也会产生实际的感受，让她微微颤抖，连说话都变得气息不稳。

裴珠泫闭上眼，在亲吻的间隙吐露真心：“我不想你对谁都好。”

原本以为难以启齿的话，在说出口之后反倒变得轻易。她们的家经过孙胜完的规划，裴珠泫的收拾，现在已经不会在回卧室的路上带翻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孙胜完的卫衣在进入卧室的时候半是主动半是被动地被脱了下来，只剩下宽松的短袖和容易被脱去的内衣做最后的抵抗。

年上的恋人还在细数小女友的坏处：“我讨厌你对谁都笑。讨厌你总是这样……你非要什么都帮忙吗？到底谁是你的女朋友？”

被数落的女友即使在昏暗中也露着笑脸：“哦……”

“笨蛋，”裴珠泫恶狠狠地一推，把孙胜完压在床上。她欺身而上，俯视着在她身下的孙胜完。或许说出口的话语并不总是会成为伤人的利刃，她想。或许这么久以来，她都弄错了两人关系的处理方法。她的埋怨不一定会变成刺，也有可能是成型的依赖。裴珠泫咬着亲了对方，“非要听我说出来是吗？我吃醋了。”

“姐姐怎么什么醋都吃呀。”

“因为你总是不让人省心。”

她的指尖从短袖下面滑了进去。脱去内衣是最为轻松的步骤。连思考的瞬间都被热意和亲吻抹去，只剩下本能在叫嚣着下一步、更进一步、不需要踟蹰地继续下去。裴珠泫的手还带着些凉意，让身下的人偶尔颤了颤，想要发出声音时却被亲吻封住了嘴。

她想，这样算是惩罚呢，还是算奖励呢？

但在这样的时候思考，不仅无法完成下去，连刚起了头的思绪都被温热的身体给融化。

裴珠泫俯下身，在继续下去之前莫名地有了一股胜负欲，决定等让年下的恋人缓过神来时才告诉她。

小提琴手的手指也是很灵活的。

只是这个现在也不重要了。

孙胜完搂上来的手，孙胜完被撩起衣服而露出来的腰，孙胜完蹭着哼哼发出的不耐，还有孙胜完牵着她往下探去的主动。

裴珠泫想，好安心。

她也有如此磅礴的爱意，只不过她从未知道这是爱，从未有人告诉她这是爱。

万幸的是，现在她知道了，而一切都还来得及。

话说还有人记得狗狗嘛Ծ‸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