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钢琴家再怎么自诩是个“成熟、理智、克制的成年人”，小提琴首席还是一眼就看穿了藏在她眉梢下，指甲尖，以及刚刚洗完澡之后，沾湿了发梢的期待。

她湿漉漉的眼神和她不长不短的金发一起，缩进了两人暖烘烘的被窝。刚洗完澡的钢琴家热气腾腾的，她似乎想要讨论看星星的事，但是又被另一个自己规劝，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把裴珠泫揽进怀里。

裴珠泫不想轻易放过这样可爱的孙胜完：“你都做了什么准备？”

“我买了一个很大的帐篷，比我们大学的时候那次大多了！虽然现在不太冷，但我看到有人说那边到了晚上会很冷的。嗯……涩还给了我一些她家里腌的……”孙胜完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滔滔不绝，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裴珠泫已经在她怀里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珠泫！你怎么能这样？”

“嗯？”裴珠泫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笑容不会看上去那么张狂，“我只是关心一下我们的……”该怎么措辞呢？这实际上并不是她们的第一次约会，也不是她们的第一次露营。只是这一次带来的心跳感与渴望感如此强烈，扑通扑通地在她的心里演奏着狂欢曲，“我们的第一次实习约会。”

“第一次吗？”钢琴家闷闷地说，“之前和你一起的那些吃饭都不算吗？”

“啊——”裴珠泫拖长着自己的音调。她其实很想学自己的年下，说一些类似“只要跟你在一起，其实都像是约会”，或是“每次和你在一起，都像是第一次一样开心又刺激”之类的话。但是她的大脑不管怎么控制自己的嘴巴，都无法吐露出任何一个字眼。而她的犹豫似乎让她的实习恋人有些恼怒，从而她收获了一个来自愤怒的钢琴家的亲吻。

“不算吗？”

钢琴家张牙舞爪地压在了小提琴首席的身上。小提琴首席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这样算不算职场霸凌，一边抱住了怀里小狗。在如此自然地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裴珠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两人之间的接触变得这样惬意。

“你自己说的，现在还是实习呢，”裴珠泫咬着孙胜完的耳朵说话。她开心又满足地享受着怀里的恋人因为仍然没有消失的羞怯而攥紧的指尖。她亲了亲对方的耳垂，“所以什么都不应该按照正式的算。”

“赖皮……”钢琴家喃喃地说。

其实她们都知道并不是无法辩驳，只是这样的距离何等新奇又甜蜜，让两个人都想要试着延长再延长。

孙胜完对于露营的期待连乐团里的小朋友都瞒不过去了。

她扎着俏皮的金色小马尾，被小朋友们簇拥在中间。但就算裴珠泫只能看见实习恋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也能够感觉到孙胜完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擅长应付众人的关心。不过钢琴家的慌乱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对，我跟珠泫……呃，珠泫姐姐一起去，开车的话不会太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你们还要自己搭帐篷吗？”

“哎……那不是很累吗！”

“我之前搭过帐篷，可是根本收不回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胜完姐姐居然会做这么多，好厉害。”

小提琴首席远远地站着，轻轻一拉弓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音符。那群好奇的小脑瓜和那个藏着束手无策的毛绒脑袋一齐向她看了过来。裴珠泫奇怪地看着她们怯生生的表情：“怎么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个胆子大些的鼓手女孩喊出了大家的疑问：“我、我们不是故意霸占胜完姐姐这么久的！”

小提琴首席无奈地笑起来：“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不是、不是！”女孩子们又笑闹起来，“都是胜完姐姐让我们不要对珠泫姐姐问东问西的。”

孙胜完着急得脸都红了：“喂！你们怎么……”她缩着脖子，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裴珠泫，“珠泫……”末了又意识到现在在乐团，赶紧打了一句“珠泫姐姐”的补丁。

裴珠泫只是歪着脑袋，听着自己的小提琴哼哼。姜涩琪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大家的闲聊，把每个人都叫回她们本该待的位子。指挥家大大咧咧地凑近裴珠泫，用胳膊肘戳了戳小提琴首席：“你们的进展……还不错？”

裴珠泫拉出一断略显刺耳的声音，让姜涩琪一张脸皱出了折磨的痛苦：“孙胜完不是什么都会分享给你吗？”

指挥家吃惊地看着裴珠泫，像是对她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感到不可思议：“那她也不是什么都说的嘛，姐姐。”她想了想，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姐姐还是这样比较好一些。”

“哪样？”

“就算不做大人也很惬意的样子。”姜涩琪郑重地回答，“做大人真的很累。”

是啊。裴珠泫闭上眼睛。做大人真的很累。独自前行的大人更累。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找不到能够维系的、长久的亲密关系。她忽然觉得那些追寻的意义并不是非得有个标准的、统一的答案。

如果孙胜完这个人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呢？

孙胜完究竟是先她多久察觉到这一点的呢？

裴珠泫没有想到孙胜完会这么、这么期待，以至于她会因为……

“对不起！”孙胜完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帮裴珠泫把她的背包放在了车后座。她的脸上甚至还沾着枕头的痕迹。裴珠泫并没有要求在旅行前要分开住，甚至于习惯了和孙胜完那在一起的人是她。反倒是孙胜完主动提出，要完美地做一个约会，就应该从两个人还不在一起的感觉一样开始。“我昨天太紧张了，就一直都没有睡，到了早上五六点才睡着了。所以……”

裴珠泫看着孙胜完困乏但仍然闪着光的双眼，觉得奇怪的鼻酸：“所以你就睡过头了？”

“啊……呃……”钢琴家涨红了脸。这样可爱的孙胜完，到底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了呢？“对、对啦……但是也没有迟到很久吧！”

孙胜完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明晃晃地写着“10:29”。她一时尴尬地发不出顺畅的声音：“嗯……也就迟、迟到了一个小时而已。”她怯生生地瞥着裴珠泫，“你生气了吗？”

裴珠泫冲着她招了招手，害怕的小狗就贴了过来。裴珠泫安抚地在实习恋人的嘴角落下一个吻：“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而且……”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也一晚上没有睡。”

在孙胜完露出欣喜的表情前，裴珠泫拦下了孙胜完的动作：“但是你现在这样开车肯定不行，你去副驾驶，我来开车。”

“哎，可是……”

“没有可是。”裴珠泫摆出学姐的架势，“好好睡一觉。”

车里的蓝牙连接的是孙胜完的手机。因为理亏而表现得格外乖巧的孙胜完设定好了导航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副驾驶上，扣好了安全带。她看上去好像还想要嘱托些什么，就被裴珠泫压着肩膀的威慑，以及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吻给封住了嘴。

裴珠泫又瞪了不老实的实习恋人一眼：“好好睡觉。”

孙胜完举起双手投降：“我知道了，裴警官。”

“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被审问的孙胜完摇了摇头：“没有了，裴警官。我现在要听从裴医生的嘱托，好好睡觉了。”

裴珠泫笑着拍了一下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快睡！”

孙胜完立刻闭上眼睛。她紧紧地皱着眉毛，一副小朋友听完睡前故事就强迫自己睡着的表情。导航开始安分地说着下一个路口要左转。裴珠泫伸手调低了音量，发现被导航打断的歌曲是之前自己推荐给孙胜完的专辑。

这个笨蛋到底还记住了多少这些没有用的细节？

不过要是问起她的话，她肯定不会说这是没有用的。以前的孙胜完会强撑着害羞对着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因为喜欢珠泫，所以想要了解珠泫”，而现在的孙胜完则会凑上来先讨个亲吻，再故作沉稳地说：“想珠泫了，所以就听和珠泫有关的一切”。裴珠泫转动方向盘，像是转动了某些神秘的、来自命运的丝线。

孙胜完为什么会喜欢星星呢？裴珠泫开始后悔自己居然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那些遥遥相隔无数光年的闪烁光点，是从某个角度让孙胜完觉得浪漫了吗？导航和歌曲相互交替着播放自己的声音，平静地指引着裴珠泫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

坐在副驾驶上的钢琴家在睡梦中嘟嘟囔囔，裴珠泫不用调低音量，也能听见那些破碎的音节是在喊她的名字。

这算什么呢？算是具象化的喜欢与爱吗？

裴珠泫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无边的害羞。

小提琴首席握紧方向盘，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听不清的话语，也应该全力地回应。

以下是可以看也可以不看的小说明：

终于回家了，但是家中小狗年事已高（已经是堪称人类中百岁老人的17岁！），前几天发现鼻腔出血，赶紧送去医院；前天总算稳定下来，可以接回家，这两天就忙着给他喂饭喂药。

不由得就想到了如果他走了的话怎么办。

其实我一直认为，所谓的“让小朋友从小养一只宠物，然后从小到大一起成长，可以培养小孩的情感”是场巨大的骗局。宣传它的人只说明了美好的那一面，却没有提到要如何让一个成年不久的小孩如何承担这样一个贯穿自己大半生的生命消失的情感。

如果要宣传一件事，就必须要好坏都要说，对吧？可是生病的小狗、老去的小狗，他需要的照顾，需要的关怀，以及那些需要自己承受的情感，却从来没有人提到过。

他总有一天会走的，而被留下来的主人也必须要承担那之后的怅惘。

好像说得有些多了，很抱歉，用这样有些伤感的话来作为碎碎念的结尾。

但好事是他现在吃了药之后，情况稳定多啦！能吃能喝，力气也好大，一头撞我身上还带点疼呢。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身体健康，一切才都有可能呀~

提前祝新年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