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獭真可爱呀！

孙胜完是个非常浪漫的人，裴珠泫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但当她们结束了一小节的练习，钢琴家捧着手机宛若珍宝地冲到她的面前，跟讨要奖励的小狗似的，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裴珠泫觉得自己对于孙胜完的了解可能还不够深刻。

“你是说，这周末？”

“对呀，珠泫。”钢琴家撒娇地眨眨眼，黏糊糊地贴在了裴珠泫的身边。裴珠泫想到了她们今早差点迟到的原因，低着头咳嗽了两声，悄悄拉远了距离。孙胜完得逞地笑起来，弯弯的眼角看着也别样欠揍，“不用你来开车，我来开车就行了！”

裴珠泫拿过恋人的手机，那些密密麻麻的宣传词被她简单地划了过去。星夜野餐？看星星？听上去确实是不错的提议，可是……

小提琴首席头一次感谢姜涩琪如此恰到好处地让大家回到位子上，该继续下一节的练习了。她拿起小提琴，琴弦与琴弓拉扯着她的思绪，让她开始产生微妙的纠结。

她还以为，孙胜完和她一样，周末的时候只想要在家里黏着呢。

结束练习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裴珠泫站在乐团的门口，等着孙胜完从车库里把车开出来。路过的团员们冲着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胜完姐姐怎么舍得让姐姐等这么久啊？”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很快就接上了：“这么羡慕，你也找一个呀。”

裴珠泫多少还是不太习惯，尽管她知道所有人毫无恶意。她回想起今天自己犹豫的举动。糟糕了，这样会不会让胜完以为她不情愿？虽然她确实不是那么愿意……不过那只是因为想要和胜完一起在家里，而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

她咬着下唇，直到钢琴家开着车姗姗来迟：“珠泫！”

裴珠泫一路小跑，急急忙忙地拉开车门。她研究着孙胜完副驾驶这根总是不听话的安全带，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对方轻轻拍了拍。

“怎么了？”

裴珠泫转过头，却立刻被孙胜完预谋的亲吻堵住了下一个问题。

“珠泫，”孙胜完轻快地说，“今天真漂亮。”

什么啊……裴珠泫想，油嘴滑舌。

“晚上想吃什么？”

“米饭。”

“只是吃米饭？”孙胜完像是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笑得浑身发抖，“还是米饭配米饭？烤米饭配蒸米饭？”

裴珠泫敲了一下恋人的肩膀：“认真开车。”

“是！”

孙胜完立刻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所以她是怎么想的呢？

裴珠泫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可后面的半个礼拜，孙胜完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它就这样消失在了她们的空气中，无声无息。只是裴珠泫偶尔经过孙胜完的时候，会发现她在浏览那些藏在夜空里的星星。它们小小的，在距离她们遥远的距离之外冲着镜头发出亮光。而温柔的钢琴家在察觉到裴珠泫的视线时，又飞快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珠泫，过来一下。钢琴家会这样轻轻地呼唤着她。在她接近之后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留在脸颊上的亲吻。

裴珠泫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发出提问。孙胜完在岔开话题方面变得异常娴熟。她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在她们两个的上一段恋情里，她们几乎没有产生过意见的分歧。可现在看来，裴珠泫说不好到底是没有产生过，还是孙胜完把这些不乐意都放在了自己的笑脸之后。

看来就算是精明的钢琴家也还保留了原来的弱点。

裴珠泫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新世界，忍不住得意洋洋起来。

姜涩琪对于情绪额外高涨的小提琴首席充满了戒备。在这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工作日时，她偷偷拉着小提琴首席来到休息室，神神叨叨地问问题：“你跟胜完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

“胜完最近好像很不安。”

“然后呢？”

“然后……”姜涩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呢’？姐姐，你感觉怎么有点……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裴珠泫好笑地反问，“你这是期待我露出什么表情呢？”

指挥家嘟嘟囔囔地耸耸肩，裴珠泫靠近了一些才听清：“什么啊，孙胜完说得煞有介事，结果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啊。真是的，还让我赶紧来问……”

“孙胜完让你来问什么？”

“哇啊！”姜涩琪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姐姐，你……你靠得太近了。”

“是你说话的声音太轻了。”

“呃……总之你们没事就好。”

裴珠泫好笑地叉起双臂：“她就是这么一直和你联络的？一直以来都在这样……”小提亲首席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词，“监听”、“偷听”、“暗中了解我的一举一动”。但裴珠泫想到了孙胜完每次望向她的眼睛。她想好吧，好吧……她无法因此而怪罪孙胜完。毕竟她也总是那样迫切地想要了解孙胜完的一切——在离开她之后的一切。小提琴首席最后选择了更加温和的字眼，“这样关心我的？”

姜涩琪点点头。

裴珠泫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你就把你的幕后主使叫出来吧。”

“等结束训练吧，姐姐！”指挥家急急忙忙地安抚着小提琴首席，“我们先继续排练，休息时间结束了。”

裴珠泫悠哉地坐回位子的时候，后脑勺又传来灼热的视线。

真是个笨蛋。

裴珠泫想，不过，我们两个都是笨蛋。

孙胜完一脸严肃地坐在裴珠泫面前，端正地仿佛在等待审判。裴珠泫忍不住装得更加沉默，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恋人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她染的金发已经渐渐地长出一些淡淡的黑色。裴珠泫发觉自己更喜欢她原来发色的样子。她是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呢？分手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颜色。裴珠泫有些讶异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正视曾经的离别了。这是一件好事吗？她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变得更加亲昵呢？她的答案会由孙胜完回答，还是自己回答，还是她们两个人一起书写呢？

打破这片沉默的还是孙胜完：“珠泫，那个……”

“周末，我们去看星星吧。”

“对不……”孙胜完被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什么？”

“我说，我们去看你提到的那个地方，看星星吧。”裴珠泫靠近恋人。她有些讶异地发现钢琴家露出了曾经那个学妹的表情。懵懂、茫然，像是为自己能够站在她的身边而惴惴不安。她轻轻地扣住恋人的手腕，把对方抱在怀里。她真的好温暖，裴珠泫想，好喜欢她。“你很想去的吧？”

“可是，珠泫……”

“不是你教我的吗？要说出来。”

“……嗯。”钢琴家闷闷地回答。她有力地抱住了裴珠泫，仿佛怕怀里的小兔子马上就会踢着她逃走。“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个地方。”

“但我不能总是做那个‘不喜欢’的人。”小提琴首席小声地回答，“你好像想要让我成为那样的。你不能让我变成这样的人。”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孙胜完像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学生，委屈得不像话，“珠泫，我不擅长做大人。”

“可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我想做你的可靠的大人，”孙胜完把拥抱变得更加紧密。她几乎要把自己和放在一起。裴珠泫无端地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们明明如此迥异，却又能够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相似。她们的呼吸、心跳，她们眨眼的频率和想法的波动。她想，会不会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呢？当时那个把她放跑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呀？“可是珠泫好像又比我擅长了……没有你不擅长的事情吗？”

有呀。裴珠泫用吻来掩藏自己小小的害羞。爱你这件事，我出奇地不擅长。

撒娇得逞的钢琴家得寸进尺地把恋人压倒在沙发上。温度和心跳一同向上攀升，直到她们终于放过彼此，看着彼此笑个不停。孙胜完像一只大型犬趴在恋人的身上，耍赖地不肯下来。她扭扭捏捏地又忍不住自己好奇的心，最后还是咬着裴珠泫的耳朵问：“你是不是听到我的心声了？”

“什么心声？”裴珠泫佯装不懂地反问。

“珠泫变得很狡猾。”孙胜完对着当事人告状，“我不喜欢这样！”

“那胜完要怎么样呢？”

孙胜完把手悄悄地放进裴珠泫的睡衣之下。她的呼吸一瞬地凝滞了一下，之后是咬着唇来防止更多的吟叹。小提琴首席忍不住埋怨，到底谁才是狡猾的那个人？谁才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那个人？

可她能做的还是向后逃，再向后逃。直到孙胜完的吻把她逼得无路可退，直到孙胜完的将她禁锢在沙发一隅，直到孙胜完的触碰让她浑身颤抖。

她失控的时候，她放松的时候，她卸下所有防备的时候，孙胜完恰到好处地给予了填满不安的一个又一个亲吻。

这样的距离刚好，她想。

比灵魂更近。

就像洒在手心的星光，在肌肤上跳动，直到她们都陷入拥有彼此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