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确定会写多少总之先开一个新的合集

会填坑的！

明明坚持是两个人的事，可为什么放弃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呢？

裴珠泫盯着手里的玻璃杯，脑海里不明所以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早就明白，遭遇前任的几大重要场所里，同学会排不上第一也会在前三。不过说到底，或许她在内心里也是期望能够相遇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式，两人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心又是摆放在何等的距离。

暗红的酒精饮料并不打算对她作出回答。

裴珠泫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紧张到这样的地步。而这个小习惯——多少有点伤感，也是曾经的恋人交给她的。她甚至还能记得树影的斑驳与阳光洒在她皮肤上的温度。只是记忆多少会对现实进行修改，她的过去竟然灼烧了此刻的她。

“要是紧张的话，”她的记忆说，“就这样轻轻、轻轻地深呼吸一下就好了。”

彼时的她并不明白这样动作的含义，却也乖乖地照着做了。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眼前人温和的模样。对方的眼神永远赤诚。她也不清楚那样的动作究竟有没有用。可能给予自己的心理安慰要远远大于实际效果吧。

往好处想，裴珠泫。裴珠泫把自己拽出回忆，在同学会里沉溺于过往绝对不是什么最佳选择。往好处想，至少她也做到了有始有终，不是吗？

没有办法轻易结束的人，没有勇气继续往前的人，没有力气深究原因的人……

是自己。

“好久不见了呀。”

姜涩琪举着酒杯冲着她笑。

裴珠泫没有打算在同学会上喝多，只是小口地抿了抿。太多了，她暗自觉得好笑，太多前任在同学会上相逢，然后一方喝得太多失去了意识，毫无颜面地或是在众人面前撕扯过去的隐秘，或是两人单独在车里对着往日的墓碑献上没有真心的花。虽然她承认自己是怀着想要见到对方的心而来的，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要用这样没有尊严的方式去回顾尘封的回忆。

“昨天不是才见过吗？”裴珠泫放下酒杯。她的视线倒是走了个反方向，向上划向了姜涩琪的脸。比她小了几岁的学妹已经不是学校里青涩的模样了。但或许如外行人总评价的那样，玩艺术的人看着总不会显老。姜涩琪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

被戳穿老套开场白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我就是想试试看这句话嘛。总觉得这样说很有成年人的感觉。”

裴珠泫忍不住笑了起来：“成年人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啊？”

“就是那种……”她倒是没有想到姜涩琪真的开始和她解释起来，“游刃有余、掌控大局，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慌乱，对于一些不好的结果也都坦然接受的感觉。”姜涩琪明明穿着晚礼服，现在的表情却像是在回答大学教授临时提出的音乐史问题，“就像你一样呀，姐姐。”

“我吗？”她问。

姜涩琪诚恳地点了点头：“感觉没有什么可以让姐姐崩溃。”

不是的，裴珠泫想，涩琪呀，不是这样的。

成年人实际上比谁都脆弱。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也需要更大的力气去伪装自己，才能够欺骗到自己。

裴珠泫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同学会上遇到前任这件事情，会让那么多人失去原本的平常心了。

虽然被称为同学会，但更加严谨地介绍，这应该是她们大学的管弦乐团聚会。尽管在身份上，大家确实是一个学校里的同学，可由于乐团器乐众多，真的算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是同班同学。再加上年级不同，导师不同，在学校里的时候倒不觉得身份界定起来奇怪，离开了之后反倒开始纠结起来。

“乐团会！”有人在群聊房里提议。

这么随便的名称当然被否决了。随后就是一群成年人完美地体现了在上班时间，只要不工作什么都有意思。裴珠泫还记得当时打开聊天房，用了多年的手机差点被卡死。可能人就是会忍不住去想那些已经没有的东西，她在当时就再一次想起自己被恋人提问，为什么不换手机。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又不是不好用。”

可能这也预告了她们关系的未来吧。

裴珠泫坐在录音室的角落里休息，捧着手机开始一条一条地看大家都聊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在取名这个议题上逗留这么久。直接说聚会不就好了吗？她不解地翻着记录，为什么一定要给关系下一个如此明确、清晰、严谨的定义呢？聊天房里的同学们激烈地争论着，仿佛怀着想要给那段在校园里的美好写下续集，让已经被毕业画下句点的往日能够走向遥远的未来。

她看见了熟悉的名字：“就叫同学会好啦。”

她们都不怎么常在这个聊天房里发言。人太多了，这是裴珠泫持有的态度。我还是喜欢面对面的交流，这是对方持有的态度。不过就算她们总是保持沉默，她们之间的关系却总会在聊天房里被打趣。因为一旦一方出来发言，另一个人就多多少少会附和一两句。她对这样的起哄从最开始的害羞到习以为常，而对方却始终不大能很好地应付这样的氛围。

当时是觉得可爱，还是觉得有趣呢？裴珠泫已经想不太起来了。但当她们的关系也被画下句点的时候，所有人的闭口不谈才让她确切感受到了终结。

“真是简单啊。”

“好像也可以哦？”

“是啦，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那就叫同学会啦！”

“所以都有谁要参加？”

裴珠泫快速地划动屏幕，试图略过一大堆喊着我要去我要去的不重要发言。手机又因为她的操作卡了卡。“珠泫，真有耐心呀。我的话肯定受不了啦！”她的脑海里又想起有点遥远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按着太阳穴，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她？不管干什么都想起她？就连一些以为自己记不清的琐碎回忆，现在都鲜活得像是昨天刚刚经历。

她在那一堆留言里没有看见她的回应。所以是不去了吗？裴珠泫的动作慢了下来。

那我要去吗？

团长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混乱不行，于是发了个统计问卷出来。裴珠泫没法忽略自己点开时的激动心情。她的视线略过一个个姓名，直到看见了那烂熟于心的名字。

真是够了，裴珠泫。

她一边打下自己参加确认申请，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

也不知道团长哪儿来的能耐，居然能在首尔周五的晚上定下这么大一间聚会厅。比起姜涩琪穿着正式的礼服（据她所说，其实只是刚刚参加完一场音乐会，懒得换衣服所以才这么正式），裴珠泫只是简单地在衬衫外面加了条毛衣，思虑再三过后，还是把布鞋换成了高跟鞋。

“其实我还是喜欢姐姐穿布鞋，因为高跟鞋看着感觉很难受哎……”

怎么回事啊？再这样幻听下去，是要去看看医生的地步了吧？

裴珠泫皱着眉。她快要忍不住自己想骂脏话的冲动了。

至于吗，裴珠泫？！就因为过了那么久没有见到她，只能从别人（此处并不特指姜涩琪，但姜涩琪确实是比较大的消息来源）那里听到她的消息，可以在同学会上见到她，就心神不宁到这个地步？

可事实确实如此。预定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还是有四五个人没有来。虽然乐团的散漫大家心知肚明，可进入社会之后，这样的迟到可能就意味着拒绝。

裴珠泫当然知道这点。

所以才这么不安吧。她垂下眼，再度盯着手里的红酒杯，开始遐想如果现在借故告辞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以及告辞之后冲回家里借酒消愁的话，第二天起来看上去像个疯子的可能性。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路上真的大堵车，还下了大雨。我找车位用了好久……”

裴珠泫觉得必须要夸夸自己。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往向门口，去追寻她刻意营造的偶遇。但她也明白，这样可能就失去了第一次对视的合理性。可她又确实地感到了害怕。这样的恐慌不曾出现得那样强烈而浓厚。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她满脑子都是最后时刻，对方有礼、克制却又难掩痛苦与哀伤的表情。她那为了保护自己的大脑刻意略过了恋人低声轻叹的话语，也让她没有听到告别时真切的剖白。

可能这里也是出错的地方吧？

裴珠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给完美的印象。在她曾经拥有的那段最亲密的关系里，她分明是个漏洞百出的初学者。

还是个硬要假装自己很擅长，可一路上除了在伤害自己，就是在伤害对方的初学者。

“啊，姐姐，”孙胜完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短发翘起的发梢上都沾了夜雨，“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

裴珠泫很想转头和姜涩琪说，不是的，这几个字一点都不成年人。它一点都没有那种掌握大局的自在，没有恰到好处的从容，没有自信满满的肯定。

它是我最后的防空洞，是易碎的安全，是纸糊的心。

是我企图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不去质问过去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