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您这次的稿件，下次也拜托老师了。”

编辑把那一大叠纸竖起来，放在桌子上敲了敲，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孙胜完努力回过神来，不去想今天早晨裴珠泫状似无意的、相当熟练的亲吻。编辑似乎对于露出了茫然神情的作家相当好奇，却又相当有分寸地发出提问：“老师会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吗？”

“啊……呃，”一直被孙胜完逃避的问题毫无预兆地在交稿的时刻蹦跳了出来。孙胜完克制着自己想要抓挠自己手心的冲动。如果要说心里话，她想在这里继续住到裴珠泫对她感到厌倦为止，但她没办法这么说。她听上去会像个疯子，“还没决定好，不过反正房子已经买下来了……”

“我不是催促老师的意思。”编辑温和地露出宽慰的笑容，“对了，之后交稿的话可以用电子邮件了。老师也不用这么匆匆忙忙打印出来了。”

孙胜完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她确实是前几天才买了打印机，急急忙忙勉勉强强按照要求把文稿打印出来的。

“那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不会，我……”

裴珠泫像是抓准了时间，自然地推开了客厅的门。她穿着孙胜完的、宽大的衬衣，松垮的浅灰色运动长裤，一双脚光溜溜地踩在地板上。她把目光顿在孙胜完的身上，然后随意地掠过了客人，最后普通地、平常地走向了冰箱。

孙胜完甚至不敢看编辑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戳穿了秘密的小朋友，僵硬又无措地等着来自他人的审判。她惊惧又绝望地意识到自己可悲地不能够将裴珠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等裴珠泫对着她问些什么，还是等着编辑对她问些什么。

少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我就先走了，”编辑站起身，把文稿放到了公文包里。她没有向作家提问，也没有向作家质疑。她礼貌地对着少女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是一种礼节上的致意，“下次不要再拖稿一个月了哦。”

“……抱歉。”孙胜完嘟囔着说，送走了敬业的编辑。

只有她知道这份歉意的真正主人是谁。

“你在想什么？”

孙胜完发觉少女牵手的方式变得不一样了。往常的她会将执迷于十指相扣，而现在的她只是牵着她的手腕。

好像风筝。

作家闻到了对方身上甜腻的味道，以及夹杂在其中的过分明显的、属于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她又想起了编辑的问题，想起了自己的犹豫。她究竟试图从少女身上得到什么呢？

裴珠泫皱着眉，看着眼前不够成熟的大人。孙胜完想知道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可偏偏所有关键的问题到了嘴边都问不出口。

“那我换个问法，”少女的肌肤贴了上来，带着足以让人心跳不已的温度，“你在想我吗？”

如果少女没有将手沿着腹部往下探去的话，这听上去只是夜晚的情话。她的手指带着一些冰凉，故作生疏地挑动着恋人的情欲。作家想起早上她给裴珠泫煎的松饼，裴珠泫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苹果糖浆。

不会太甜吗？作家问少女。

少女只是摇摇头，指出作家的口味才是古怪的那一位。

孙胜完咬着下唇，从喉咙里发出了肯定的声音。似乎她的害羞回应让少女感到心满意足，于是她的手指在欲望的顶端旋转又摩擦。少女的掌心不轻不重地掠过欲望的前沿阵地，带出了一阵黏腻的液体。孙胜完想要在此时亲吻，却被裴珠泫躲了过去。她摇了摇头，发丝垂挂在孙胜完的腹部。

她的亲吻不再年轻与幼稚，舌尖舔过的肌肤在空气中微微发抖。人究竟是从哪里学到的呢？孙胜完的手腕仍然被裴珠泫牵着。是天然的对于欲望的期待与追求，让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吗？而这些性的热烈没有限制吗？

当裴珠泫吻住Alpha的性器时，孙胜完还是没有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她的声音已经被压低得不能再小，但在两个人的房间里依然无处遁形。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的一举一动，又是为什么这样贴合自己的想象呢？这像是幻想在现实里毫无理由地自然生长，最后在她的身体里舒适地展开。

少女的唇舌离开了一下，她们的视线在这个暂停之中交汇。

她小心又带着挑衅地用手轻轻抚摸作家，然后将那些身体因为欲望和本能而产生的液体缓缓地、慢慢地放到了唇边。

裴珠泫把手指放在了唇上，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像是在尝早上的糖浆。

接着她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像是得逞了什么小小的恶作剧。作家不用大口呼吸，都能感受到Omega的信息素。

“珠泫……”

少女只是小声哼着回应。

“珠泫。”

“……干嘛啦？”

孙胜完挣脱了少女若有似无的束缚，把她抱到了怀里。她克制着自己，不因为察觉到对方也陷入了情欲而疯狂。但话又说回来，怎么样才算是疯狂呢？把道德和规则压在脚下更加疯狂一些，还是因为遵守着全部的守则最后失去理智更加疯狂一些？

裴珠泫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她们的温度叠合在一起，然后再均等地分开。

“你是不是……”少女的声音黏在耳边，比起撒娇，更像是微弱的哭腔。她在为什么而哭泣呢？“是不是在难过？”

孙胜完任着双手被重力牵引，描摹着裴珠泫的身体。她纤弱的肩胛骨，正在发育的少女所特有的温柔香味，柔软的腰肢能够承受来自她的一切。她的手停留在少女的臀部，接着她的手指向里进发，在触摸到湿润时也听到了少女无法抑制的喘息。

“我在想你，珠泫。”孙胜完开始自己擅长的答非所问，“虽然有些古怪，但就算现在我也在想你。”

想该怎么样才能占有你。

标记？不，那怎么能算是占有。那只是被迫屈从于身体的无奈选择，好像这样就能够定下了终生。不仅是这样，孙胜完想着，把吻留在了少女的脸颊上。她要的是更多的、更加野蛮的占有。不止是把她抱起，然后让自己进入少女的身体。也不止是在少女因为过多的激情而控制不住向后逃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是的，不仅仅是这样的占有。作家难得运用了自己Alpha的优势，把Omega锁在自己的身边。她要更真实的、更加原本的占有。她好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理智在燃烧殆尽，可与此同时，她又相当冷静地安抚着怀里的少女。

她感知到了她的恐慌，尽管这种恐慌来自于她自己。

如果这样也可以算占有呢？作家还是温柔地将少女压在了身下。如果让她的目光和未来中只有自己的身影呢？如果在未来的未来，即使失去了自己，她也无法逃离自己呢？这样的占有足够永恒吗？

裴珠泫的眼睛里倒映出孙胜完的怯懦。

她想或许从最开始就不该把任何人都当做只是一个孩子。就算是孩子，也会在一些微妙的地方出奇地敏锐。眼前被她标记的、属于她的Omega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她甚至都还没有明白裴珠泫究竟自己喜欢什么，就已经沉溺在对方的身体里。

她想自己总算承认了。

“孙胜完，”少女沙哑地说话，“想我的话，就专注点。”

说不定那些选择恐惧症，只是因为等待着其他人来为自己负责而已。

Alpha压着自己的Omega，用对方牵着自己的方式，压住了Omega的手腕。但她们都明白，臣服并不意味着到底谁占有主动权。于是当她们抵达高潮的时候，就无所谓究竟是谁先失去了那一瞬间的矜持。

孙胜完耐心地亲吻着怀里的少女，像是对待某种易碎的雕塑品。少女又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住指腹的肉，直到孙胜完把她的手指拿开。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离开的话怎么办？”裴珠泫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孙胜完僵硬的动作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泄露得一干二净。她努力维持自己大人的那一面。她不应该这么被动，她是个Alpha，没错，她是个Alpha，被标记的Omega才是……好吧。她叹了口气。她还是得面对自己。

“我在想，我该怎么把你介绍给我的……”作家支支吾吾的，“介绍给我的朋友们。还有，我该怎么把自己介绍给……你的，呃，你的父母。”

“你都是怎么买东西的？”

“我……什么？”

裴珠泫又牵着她的手腕。少女摩挲着她的手腕，指腹与腕骨接触，像是在敲打着属于身体的摩斯密码。

“那瓶苹果糖浆，你是怎么买的？”

“我走进超市，拿起糖浆，然后……”她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到了少女的意思。

“你见到我的爸妈，牵着我的手，然后说，”裴珠泫认真地回答，“‘这是我的女朋友’。”

“就这样？”

“就这样。”

“但我还没说那句话。”

裴珠泫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什么？”

“‘我喜欢你’这句话，”孙胜完移开眼睛，“我还没有练习到可以自然地说出来。”

裴珠泫趴在孙胜完的身上，什么都没说。

或许苹果糖浆比她想象得更好吃。

碎碎念：

新年快乐呀各位！

以及我终于想起来要在片尾加群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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