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不可破的同盟和严丝合缝的制度之间有何关系
裴珠泫想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近似于求婚的话的——如果把求婚这个行为分成情感上想要和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和理智上想要和另一个人“这辈子”都有制度的保障的话，她和孙胜完之间显然两边都沾不上什么关系，最多只能算是临时结成的同盟。
甚至同盟的基础还是两种意义和价值上的自私。
更进一步地说，她的这段话不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父母都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求婚的步骤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满足什么仪式感了。
裴珠泫觉得再深究下去只会徒增烦恼，而这种焦躁的感觉已经初具端倪。比如说，她现在已经产生逃避孙胜完发来的信息的心情了。
怎么逃都还是得面对。
成熟的大人裴珠泫深吸了几口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垃圾短信。不仅如此，还几乎是奔着黄色消息去的恶俗信息，再露骨一点就要因为擦得太边而走上违法道路。
裴珠泫想骂人又不知道对着谁发脾气，纠结了半天只好起床。
只是结婚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裴珠泫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金艺琳评价为“天真”的一天。
“结婚？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知道是夸张还是真心，金艺琳吃到嘴里的肉都掉了一块出来。裴珠泫没忍住嫌弃皱了皱眉，还是给递过去了几张纸巾。她们在裴珠泫家附近找了家西餐厅，金艺琳硬是在一堆牛排的菜单里找到一份韩式烤肉，毅力颇有小孙总的风范。金艺琳潦草地擦了擦，继续评价，“你这想法也太单纯了，结婚的事麻烦得要死，就怕你结了一次不想结第二次。”
“……怎么就要结第二次了？”
“你之前不就是这个想法？什么先凑合着过一过，等到时候爸妈也无所谓了，两个人再离婚和自己的真爱远走高飞之类的。”金艺琳毫不留情地戳穿裴珠泫，“别这么瞪着我，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裴珠泫深感说多错多，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
早知道点杯热的了，倒春寒的季节，冰咖啡只让心情更加冷飕飕。
“还是你准备就跟小孙总结一次婚了？”
问题字字珠玑，直逼灵魂。裴珠泫随手拿了个面包塞在金艺琳嘴里：“吃你的去吧。”
可惜对方丝毫不惧，把面包放进浓汤里蘸了蘸，随口还点评了一下：“这家面包有点干，单吃容易噎住。不过姐姐应该不怕噎住吧？”
“为什么？”
“有小孙总的糖衣炮弹啊。”
裴珠泫心烦意乱。
这好奇心就这么欠缺满足吗？！就这么欠缺吗！
得逞的金艺琳倒是没有继续暴击了，她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结婚可不是你和她领个证就结束的，至少叔叔阿姨可不会这么打算吧？光是你们挂着的‘联姻’这个名号，怎么着也得办个盛大的婚礼。”
裴珠泫听了就感觉头痛：“你说得对。”
“不止呢，”金艺琳最擅长添油加醋，给她找到了一个煽风点火的机会，她几乎是出口成章，“就算你让叔叔阿姨别那么折腾，就请亲戚好友，那孙胜完那边怎么办？就当你们父母都开明无比，婚礼任着你俩折腾，到时候两边的亲戚还是要见一见的吧？既然要见，就要融入彼此的社交圈，就算你们俩……往长了算，结婚三年，三年之后再好聚好散。那这三年里的人脉和关系，不管往外丢的借口是和平分手还是什么，都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就算你不在乎议论，人家孙胜完呢？就算你们都不在乎，你们的父母呢？”
裴珠泫感觉脑袋嗡嗡的。可她也不能不承认金艺琳说的都是对的。只不过这样连环的追问实在让人喘不过气，她试图岔开一下话题缓一缓：“你怎么这么熟练，跟谁偷偷结婚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姐姐在国外这几年，我参加了多少婚礼啊。”
“……有我这种案例吗？”
“也不是没有，”金艺琳说，“最好的情况，就是两边都齐心协力，安安稳稳地分开，反正现在结婚离婚再结婚的人也不少。就怕到了后面，一方有情另一方无意，最后就是一地鸡毛。”
“你好像意有所指。”
“能让姐姐主动开口说要结婚的人，这还是第一个吧。”金艺琳说，“你要怎么确定自己不会喜欢上人家呢？”
“那本来就难说吧……”
“别把自己也骗了，姐姐。”蹭吃蹭喝的妹妹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虽然结婚已经算不上人生的大事，可也不是去路边的年糕店买完辣年糕，不好吃就扔掉的小事。”
“……这顿饭，我看你是想请客啊？”
吃人嘴软的金艺琳立刻变得嬉皮笑脸：“我不说了，不说了。”她看了看裴珠泫的脸色，一点也不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能再加份冰淇淋吗？”
裴珠泫一个下午都在揉脑袋。
一方面是展馆的空调开得确实有点猛。这个季节时暖时冷，导致空调的温度也每个定数。今天她出门穿得少了点，短袖打底外面搭条衬衫，结果展馆里也开着冷空调，硬是把她吹得有种感冒的前兆。
另一方面都怪金艺琳，把那些本来被裴珠泫往后推的纠结全都提前了。她也不是没在自己冲动之后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但宽慰自己的时候总觉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现在发现将也是自己土也是自己，裴珠泫很难客观地看待问题。
总不能这个时候跟孙胜完说，哎呀要不咱俩就装到订婚吧，这样也能硬拖上一年半载的呢……
也不行啊裴珠泫，说出去的话不能出尔反尔啊。
手机在兜兜里震动了两下，裴珠泫跟同事打了个招呼，走去休息室喘口气。她打开手机，发现是孙胜完的消息，语气关切，态度真挚，并且非常符合裴珠泫逃避心理——没有紧追不舍地继续钻研结婚的问题，而是相当轻松地聊起周末的安排：“姐姐，周末也要忙展厅的事吗？需要我来帮忙吗？”
虽然不知道小孙总的业务范围是不是真的准备拓宽到展览上面，但是这种提问的方式还是蛮让裴珠泫感觉舒适的。她想了想回复：“这周末不需要，轮到我休息了。”
这个答案似乎让孙胜完真的很惊讶。裴珠泫在休息室都泡完一杯咖啡了，对方的回答才姗姗来迟：“那要去看看海吗？”
裴珠泫挑了挑眉。她还以为只是对方只是会开口邀请普通地吃个饭，或者一起去什么地方逛逛坐坐。可人家小孙总直接把选择范围扩大到了海边。裴珠泫有点犹豫，不会下一步就是看日出这种高难度操作吧？虽然真要去也不是不行，还可以顺便拍些照片……
孙胜完的下一条讯息打断了裴珠泫的沉思：“可以当天来回，不用看日出什么的。看姐姐的安排就好。”
“哪个海边？”
“说什么海边姐姐会答应去呢？”
什么啊，这种话也可以这么说的吗？
裴珠泫没有轻易上当。她犹豫又纠结，在一腔冲动之下的感性为现在回来的理性让位。她应该答应吗？作为计划的提出者，她有责任去证明自己并没有戏耍孙胜完。她应该不答应吗？现在才意识到结婚这件事情一旦付诸行动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让只不过想短暂逃避一下的裴珠泫难以迈步。
不管怎么说，我都比她年长啊。
沉着冷静（自诩）的裴摄影师斟酌着用词：“我看了下这周的安排，周六是没问题的。”
“好呀，那我就去安排了。”
裴珠泫忽然很想问一下，这个安排应该不会狂野到租一架——也有可能人家就拥有一架——直升机那么夸张吧？但她决定稍微相信一下小孙总。
好歹也是盟友……吧。
晚上的时候，裴珠泫收到了孙胜完的消息。
手机屏幕上没显示出文字，裴珠泫心里一紧，担心小孙总不会把做项目企划案的力气用在了周末出行上面，给她弄了一份PPT或者文档企划书之类的吧？她怀着颤抖的心摇摇晃晃地解锁了手机，孙胜完只是给她发了个视频链接。
内容倒是挺普通的，裴珠泫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不普通，还是为普通松了口气。总之，视频大概就是讲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需要带什么。裴珠泫想逗逗小孙总，问她怎么不是提前一手帮自己包办了，还没开始打字就打消了念头。
她叹了口气，仔细地看完了视频，认真地继续这个话题：“这么说，好像不在海边看日出，会很吃亏。”
“怎么会呢？日出每天都在发生，想看的时候去看就好了。”
还真是很孙胜完的想法。
裴珠泫愣了愣，为什么会觉得这是很孙胜完的想法呢？
孙胜完显然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她继续说：“中午的话吃海鲜怎么样？姐姐能吃海鲜吗？”
“可以吃。”
“那就这么定了。看日落呢？”
“日落不也每天都在发生吗？”
“所以想看了，姐姐能陪我一起看吗？”
裴珠泫很想要喊出“暂停！”，把话题转移到盟友之间是不是不应该用这么亲昵的语气说话。要是这么说了，会不会感觉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孙胜完会猜到她现在在疑虑什么吗——在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困扰之前？
“晚上会冷吧？”
“可以篝火烧烤。”
“……”裴珠泫在屏幕这头默了默，意识到自己还是追不上对方的脑回路。她低头打字，“不会被巡逻员抓起来吗？”
“为什么会被抓起来？”
“公然纵火？”
“我的海滩上可以篝火烧烤，有安全保障的。”
裴珠泫扶住了额头。坏了，总是时不时忘记对方是个富二代的设定。她好想截图这段聊天记录，质问自己的父母，那我的私人海滩在哪里？我们家经济条件也不差啊！转念一想这样的聊天实在不适合传播给家长，轻则被认为两人正在发展亲密关系，重则快进到明天就结婚典礼。她只好咽下这口不甘心的气，怀着安全第一的心理郑重提醒：“看日落必须要这样吗？”
“哈哈哈，当然不是，也可以在餐厅里看的。”
裴珠泫发了个没问题的表情包就把手机丢到另一边了。
说不定她应该抽空学习一下婚姻法，这样才显得比较务实可靠。
在睡意笼罩裴珠泫之前，她模模糊糊地想起，孙胜完好像提过什么协议之类的。
搞不好她是真的在行？
就算没有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吸收一下最新经验也是不错的。
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