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定义约会和第一次和第一次约会
也不知道是因为孙胜完眼巴巴的等待让前辈觉得可怜，还是裴珠泫那段被断章取义的话语让前辈觉得伤感，明明工作还剩下一些需要收尾的部分，前辈却挥挥手让裴珠泫收拾收拾回去。
如果仅仅是这样，裴珠泫倒也觉得无可厚非，可偏偏前辈又小声地叮嘱她：“珠泫啊，结婚是人生很重要的事情。”
裴珠泫知道前辈是好意，可内心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也没有那么重要，不然为什么除了结婚之外还要设置离婚呢？还不是为了给麻烦的人类一条可以逃跑的退路？不过裴摄影师多少还是深知人际关系也不过就是你给面子，我给面子，承了人家的情也不好这么恶狠狠。裴珠泫把黑色的单肩包捞起来，对着前辈微微鞠了个躬：“是，我知道。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前辈摆摆手，又补了一句，“我说的人像照片是认真的，珠泫可以试试，下次展览给你留了位置。不过……”
裴珠泫乖乖地等着，等了半天却又等不到下文。
前辈挠了挠下巴：“哎，算啦，来日方长。你先去吧。”
裴摄影师不太理解艺术家的脑回路。在这个时候，她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划出了“艺术家”的范畴，甘愿只做一个小小的展览工作人员。
孙胜完并没有无所事事地——至少没有那么可怜巴巴——在等待。摄影展布置得七七八八，有那么几个小角落里放了几张出自裴珠泫的作品，小孙总就站在这么几张风景照片前直直地看着。
很难说是因为孙胜完周身有一种让人不愿打扰的气场，还是裴珠泫私心里想要多看几眼不同的孙胜完——总之，她并没有开口提醒孙胜完，她们现在可以去她家了。裴珠泫负责的部分是前辈的人像区和作品集展示，自己的这几张照片反倒没有空仔仔细细看过。她觉得自己水平不高，又是借了前辈的好意，信任和不好意思让她只是大概知道作品的布置。
原来从他人的眼光来看，这里的情感是这样的吗？
裴珠泫也觉得不可思议。从取景框到预览，到电脑显示屏的微妙色差，再到印刷出来成为展览上的作品。就算最开始的愿望存续其中，经过了这么多步骤之后，还剩下多少呢？
原来自己也会对自己感到陌生。
裴珠泫还在神游天外，倒是孙胜完先回过神来。她似乎是想要转头寻找裴珠泫，结果目标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下。
“啊！”孙胜完的棕发也遮不住她耳朵的涨红，反倒让她看上去年纪小又好骗。裴珠泫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因为自己的照片是那堆照片里看着最漂亮又最不会答应相亲而选择自己的人。裴珠泫在心里想了一长串，莫名地感觉口渴。孙胜完缓过神来的速度倒是挺快，手却是无措地想要靠近裴珠泫，又害怕被人家觉得自己唐突，来来回回了几下，最后抓住了裴珠泫的黑色单肩包，“我来背吧？”
又不是爬山，这么点重量能怎么样呀？裴珠泫觉得可爱，大庭广众又不好直接逗她，从善如流地交给了小孙总：“好呀。”她想了想，感觉不过瘾，贴近了孙胜完红红的耳朵说悄悄话，“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背着来装装样子的。”
也不知道孙胜完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脑袋点的是勤快，步履匆匆地想要离开这个只能低声说话的是非之地：“嗯……嗯。我把车停在停车场了，姐姐在门口等我吧？”
裴珠泫暗笑自己可耻。就因为孙胜完看着这么有趣，那些有关婚姻、女性、独立等等这样那样的议题就通通被抛之脑后。
你这是见色忘义！裴珠泫对自己说。
这何尝不是一条可取之路！裴珠泫对自己反驳。
再说了，当个朋友发展，不也挺好的吗？裴珠泫对自己找借口。
反正……裴珠泫对自己无话可说，迈开腿要逮住这只闷头狂奔的小松鼠。
“我跟你一起，你走慢点呀。我穿着高跟鞋呢。”
加速度惊人的小松鼠立刻放慢了脚步，嘀嘀咕咕地唠叨以为裴珠泫听不到：“这么安静的地方，说点悄悄话感觉都能被所有人听到。下次就该开发环境降噪，展览区域也要扩大……”
裴珠泫没来由地想，万一以后自己真成了著名摄影师，小孙总不会财大气粗地给她包下一整个展区吧？
孙胜完的家非常……呃，高。
裴珠泫扶着额头，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孙胜完买的房子是江景大高层。
景色是挺好的，就是太高了。裴珠泫看着那排估计是作为卖点的落地窗，尽可能地和它们保持友好的距离，坐在沙发的这一端。孙胜完眨眨眼，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姐姐，你……”
裴珠泫人生第一次为自己的恐高症感到害羞。
小孙总在这个时候补完了自己的好奇：“你怕黑吗？”
端坐在沙发上的摄影师愈发开始怀疑以小孙总的推理能力，真的能够管理好一家公司吗？她捏了捏鼻子，闷声闷气地为关切的小松鼠解开疑问：“不是，我有点怕高。”
孙胜完想了想，按下遥控器，拉上一层薄纱：“这样呢？”
“其实不接近的话就好。”
似乎因为自己的房子给裴珠泫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困扰，孙胜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喜欢呢。”
“大家？”
“其实、其实也没有大家！”孙胜完急急地解释，“我平时不怎么邀请朋友来我家玩的。只有我爸妈和我姐姐来过。姐姐是第一个。”
啊。裴珠泫钝钝地思考，那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吗？
这边的小孙总还在试图为自己的口误找补，希望自己在相亲对象眼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应该说是我家人都挺喜欢的，不是‘大家’！我也就是跟几个好友拍了一下照片，大家都夸了一下。这样应该算‘大家’吧？”她诚恳又迫切，小心地坐在沙发边上，仰着脑袋看着裴珠泫，让她想起宠物店里撒娇乞食的大型犬——唯一的区别应该是小孙总顶多也就是中型犬。温柔的灯光照着孙胜完的眼睛，再将她眼里的光彩照在裴珠泫的眼里，“要不我买个低一点的房子？”
裴珠泫愣了愣，才想明白这个跳跃的逻辑是怎么实现的。她忍住了揉乱孙胜完脑袋的心，但没忍住笑出来的声音：“你这又是哪里看来的路数？说买房子就买房子？”
感觉自己被小看的孙胜完有些不服气：“买个房子还是可以的。再说了，到时候结婚了说不定……”
她突然噤声，直勾勾地看着裴珠泫：“姐姐要现在就搬来吗？”
才三岁而已，自己有这么老古董到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吗？裴珠泫不得不承认这下她实在是想不通：“什么？”
乖巧的总裁还坐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解释她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刚刚说到买房，我就想起来了。我们要是结婚的话，肯定是要一套新房的。到时候说不定我的家人，还有姐姐的家人都回来借住，要是那个时候露馅的话肯定很糟糕。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先适应一下？”
裴珠泫决定重新审视自己关于小孙总能力不行的评价。这一套套的理论，她都要怀疑孙胜完是不是有备而来了。可看着孙胜完紧张地揉着自己的膝盖，像是要把掌心出的汗给蹭掉的样子，让她确信这确实是孙胜完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
连约会都没有，直接快进到同居……
裴珠泫不知道自己的沉默给孙胜完带去了多少精神压力，只是在跟自己内心的犹犹豫豫做着说不上是无谓还是必要的抗争。
好像也不是不行？她想。
但正因为这样，裴珠泫，你已经距离自己的初衷十万八千里了！
裴珠泫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轻轻地捏了捏，回过神来发现是孙胜完怯怯的小动作。
“是不是……我太唐突了？”
“不是，”裴珠泫说，“就是在想你到底多有钱。”
孙胜完露出高兴的神色：“很多！”
“……”裴珠泫还是放任自己捏住了孙胜完的脸，看着她的表情被自己的动作捏得傻愣愣又可爱，“你说的红酒呢？”
“……啊！”
……什么啊，原来你都忘记正事了吗？
裴珠泫看着孙胜完急匆匆地站起来，在酒柜里翻来找去。
孙胜完倒是红酒回来，只不过还顺便拿了一个开瓶器和两个杯子。
尽管裴珠泫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若有所图的孙胜完，但这个夜晚这个时候的小孙总意外地能够抗住来自她的视线。
如果排除第一次相见的那顿饭，这能算作她们的第一次约会吗？
皱着眉的摄影师惊讶于自己的想法，转瞬又发觉无懈可击。两个人的独处，微妙又恰到好处的气氛，难以界定并介乎亲密与陌生之间的关系，她们之间的一切像相隔甚远的星星，却又被名为孙胜完的古代天文学家大笔一挥，明目张胆又堂而皇之地宣布这些都属于一个星座。
“给，”孙胜完递过红酒杯，“姐姐能喝酒的吧？”
哼，就算不能，你这不也已经先斩后奏了吗？“当然可以。”
孙胜完笑得狡猾，让裴珠泫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乎乎走进猎人陷阱的小白兔：“那……干杯？”
玻璃杯之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小心地撞开夜晚的平静。裴珠泫想，现在没办法去思考和孙胜完之间的一切，甚至连她以为顺理成章的约法三章和这些那些协议都不行。她虽然称不上千杯不醉，但也不至于在喝酒之前就昏昏沉沉。
一定是因为这些关于所谓的第一次、约会、结婚，还有孙胜完冒冒失失提出的婚房惹的祸……
裴珠泫眨着眼，不知道自己看上去究竟是柔软多一些，还是不可接近多一些。
孙胜完没有把裴珠泫留下来过夜。
不过她们之间也没有来得及聊更多关于婚前婚后协议的事。裴珠泫坐在孙胜完的车上，迷迷糊糊地听见小孙总说自己大概想了想协议的方向和条款，等裴珠泫忙过这阵摄影展就给她看看。
孙胜完又说自己这几天也想了该怎么对父母表现，她觉得真实其实就是最好的。她不知道裴珠泫怎么样，听父母说姐姐之前好像特别反对。孙胜完在红灯的间隙望着她，带着点歉意地解释自己之前说就因为她长得好看这句话很冒犯，现在想和姐姐成为朋友的关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孙胜完还说如果裴珠泫觉得难堪的话，她可以自己去见父母的。“姐姐可以说要出差，要去世界各地采风，对不对？”裴珠泫模模糊糊地听进这一句，想摇头，说两个人的事怎么可以变成一个人的事？可这杯红酒和孙胜完嗓音里的温柔让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只好尽力摇摇头。
孙胜完终于不说话了，她规矩又过分地搂着裴珠泫，把她送上了楼。
“姐姐，晚安。”孙胜完在此之前坦白了是裴珠泫的父母告诉了她住址和密码。
裴珠泫歪在床上，看着孙胜完纠结了半天，最后也只是脱下了她的外套和裤子，帮她盖好了被角。
裴珠泫被困意拽入睡眠之前，晕乎乎地想。
如果这也算第一次约会的话，好像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