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写越长……
11.
什么时候会再下雨呢？
12.
秋天短暂地像是没有存在过。
如同那个雨天悄然出现又安静离去的裴珠泫。孙胜完无法欺骗自己等待又失望的心，她撑着下巴数着时针和秒针，仿佛这样就能加快时间的流速，提前见到未来的可能性。然而时间的顽固显然比她的坚持更加懂得耐心的消耗。
她懊悔于自己困顿于礼仪与矜持，因此错过了向裴珠泫要联系方式的机会。但她内心又忍不住期待这样的浪漫。
这样属于自己的，无人知晓的等待，宛如一场关于情感的试炼。
只是孙胜完不知道怎么样才算通过，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走到尽头。
13.
不然，不然……还是下雨吧。
孙胜完难得卑鄙地打着坏主意。
这样那位姐姐就可以再因为躲雨……
14.
“这个季节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吗？”
孙胜完难以自控地瞪大了眼睛。
裴珠泫正收起那把她给她的蓝色雨伞。雨伞上面点缀着初冬的雨，夹杂着一股有些恼人的寒意。如果不是因为还在上班时间，孙胜完真希望自己可以摘下店员的围裙，伸出手为裴珠泫增添室内的暖意。
虽然她的暖意里可能除了体温，还有若有似无的羞怯与忐忑。
她愣愣地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以至于裴珠泫不得不出声打断地毫无进展的遐想。眼前的客人已经不再是初秋的衬衫打扮。她的脖子上围着经典格纹的围巾，呢子大衣巧妙地遮住了她的好身材——孙胜完是不会承认这让她觉得有些遗憾的。客人的发梢上有着几不可见的雨滴，这让孙胜完再一次意识到，距离她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季节那么久了。
她还会记得她吗？
“一杯冰美式，”她听见她的冰美式小姐平静的声音，“谢谢。”
15.
可你看上去很冷诶，还是喝点暖的吧？
16.
“噗，”冰美式小姐笑着看向孙胜完，“你总是这样泄露自己心里想的话吗？”
“欸？”
孙胜完一边在杯子上写着裴珠泫的姓，一边茫然地回应。
“我是有点冷啦，”冰美式小姐耐心地解释，“可是我就是想喝你做的冰美式。”
孙胜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又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缓慢地涨红。她支吾着，不太明白自己应该继续说心里话，还是该用一些成年人擅长的客套话掩盖自己在裴珠泫面前可能早就无所遁形的喜欢。
你很怕冷吧？
不不，这听上去也太刻意了。
那为什么不想喝我的热咖啡？
总觉得会被嫌弃太油腻了……
孙胜完低着头，一副要和手里的冰美式决一死战的认真模样。她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回避来自裴珠泫的探究目光。她其实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不再来了呢？她们不是还做好约定了吗？秋末不再连绵的雨，难道也阻挡了她的到来吗？那把蓝色的雨伞，除了下雨的时候，也有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吗？
就像——
就像她想要，却做不到的那样？
17.
“胜完呐，”裴珠泫说，“对不起。”
18.
裴珠泫安静地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等着孙胜完下班。
她唐突的道歉似乎吓到了那个多少有些胆小的店员。孙咖啡师惶恐地睁大了双眼，而自己也细心地发现了她刻意地眨了眨眼，那是为了掩盖恐慌和快要流出的眼泪。裴珠泫喝着杯子里不再那么冰的美式咖啡。说实话，她是没有想到孙胜完那么容易哭。
她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道歉。不过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又想到孙胜完和自己初遇时，最擅长的似乎就是道歉。她忍不住笑起来。
抬起眼的时候，巧妙地抓住了偷偷瞥过来的孙胜完的视线。裴珠泫直直地望了回去。她盯着孙胜完，直到对方投降一般地移开视线，对着新来的客人露出营业的微笑。裴珠泫想，这多少和她见到的有些不一样。
孙胜完在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笑弯的双眼里满是见不到底的温和。
明明是棕色的双眼，却像海洋。
海洋的主人在下班之后，做着明显得不行的心理挣扎，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的桌子。裴珠泫站起身，思忖着该用怎样的态度，才会不吓到她的咖啡店小姐。
“晚上想吃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面的紧张居然有那么多。她明明知道自己不会被拒绝，可是发出邀请时的畏惧居然让她快要站不直身体。上一次有这样的恐慌感，还是大学刚刚毕业，四处面试的时候吧？裴珠泫谨慎地向孙胜完迈了一步，“姐姐请客。”
她清晰地看见了孙胜完眼里闪过的一丝雀跃。可很快又被难以言喻的害怕取代了。
啊，是这样啊。
裴珠泫开心地笑了起来。
原来她和自己一样，怕被遗忘了啊。
19.
“姐姐这么忙啊。”
孙胜完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听上去有多么埋怨。她正在专注地和年糕做搏斗，没有察觉身边的姐姐听见她的撒娇时，露出了怎样的笑容。
“是呀，”裴珠泫说，“后来也下了几场雨，我拿走了你的伞……”
“没事没事！”孙胜完嘴里塞得满满的，“我有买别的伞！本来是想等着姐姐再来的时候，跟姐姐交换的。但是后来姐姐没有……唔！我不是怪姐姐的意思，我也知道一般人不会像我这么闲啦……我现在就……”
孙胜完的话戛然而止。
“怎么了？”
孙胜完苦着一张脸：“我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不会下雨，就没有带出来。”
她看见就算初冬也要喝冰美式的姐姐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样啊。”
“什么这样？”她紧张地追问。
“我还以为胜完会和我一样，”裴珠泫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辣酱，动作自然地仿佛她们根本没有分离那么久，“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把伞带在身边呢。”
孙胜完无措地停下了全身的动作。
裴珠泫也配合地终止了吃饭的动作。
她觉得这个时候肯定要说些什么，绝对要说些什么。可是应该说些什么呢？年糕店里是喧闹的说话声。隔壁桌的大叔正在和同伴激烈地争论着政治，再过去一桌的小情侣在腻歪地互相投喂着紫菜包饭。门口又来了一家人，妻子正在弯腰和孩子说话，丈夫接着电话，紧紧皱着眉毛，表情严肃，可眼神瞥向妻儿的时候又变得柔软。年糕店的老板娘开朗地招呼着客人，期间甚至有空来照顾她们这一桌略显尴尬的气氛。
“怎么不吃了？”热情的阿姨关切地拍了拍孙胜完的肩膀，“小年轻可千万不能减肥，想吃就吃吧！”
孙胜完被吓了一跳，尖叫声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变成乖巧的应答：“嗯……嗯！谢谢阿姨。”
裴珠泫好笑地望着她。
“我以为……”
我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孙胜完忍住了心声。我以为我只是你偶然遇见的无数路人当中的一个，只不过因为一场雨而多了一些和你聊天的机会。我以为你握着我手腕的温度会消退，可它却一直在那儿，在我的心里挠痒痒。我以为我们可能不会再遇见。我以为这样的邂逅通常都是这样的结局。
我以为。孙胜完抑扬顿挫地想着，我以为我的伞永远都没有机会给出去，所以就把它放在鞋柜上面，既舍不得用它挡雨，也不敢带出去。
因为不带出去的话，就算不遇见也不会失望。
20.
裴珠泫还在等着她补完自己的话，可孙胜完鼓起的勇气就像年糕，太过粘稠，又太容易冷却。
孙胜完垂下眼，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仿佛这样就能够把一切困难都推迟再推迟，直到它们全都自己瓦解。
然后她吃惊地发现上面覆上了久违的温度，而对方趁着她呆愣的瞬间，让自己的手指悄然地钻进了她的指缝。她的手心有点冷，孙胜完想，她就不该给她做冰美式。
裴珠泫的声音小小的，好像再大一点就会把自己吓跑。孙胜完对这点认知感到好笑又感动，她眨了眨眼，害怕自己再掉眼泪的话，反而会把对方吓到。
“胜完呐，”冰美式小姐说，“我不会再走了。”
孙胜完困惑地抬起头，眼前的裴珠泫真挚又真挚，让她恍惚间以为这是什么表白的场景。裴珠泫很懂得把握机会，因此离她更近了一点。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在交换呼吸，这样的亲昵在年糕店里无声无息地抓住了孙胜完的心。她不知道这样的承诺算什么，但她察觉到了这其中也包含着和她一样的，有些炽热又怯懦的感情。
她看见裴珠泫眼里的自己，涨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听见裴珠泫眼里的自己，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做了回应。
“没关系的，”她说，“我会一直等着姐姐的。”
11.
什么时候会再下雨呢？
孙胜完看着手机里裴珠泫发来的留宿邀请，这样才有理由带上那把粉色雨伞，去找那位大冬天也要喝冰美式的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