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 - 2

相信大家会发现,我就是很喜欢,手杖……

谁会不喜欢穿着西装配着大衣然后拿着手杖的年轻又阴沉的贵族呢(掩面)



1721年,2月26日,上午

小巷里的泥水被飞驰而过的马车溅起,尽管子爵提前侧身,但靴子上仍然被染上了不少污渍。苦恼的年轻人盯着这双才刚刚买来没有多久的新短靴发愁。她才刚刚下定决心,这次至少要让这双靴子保持整洁到自己的授勋仪式,然而现在距离她的决定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晚上。

子爵甩了甩脚,但是效果没有很显著。她只好继续赶路。

她今天的行程并不复杂。

在这个阴沉沉的上午,她要先去取自己四天前在店里定制的一套制服。这个陈旧国度的繁荣礼节让她倍感不适,但既然决定在这里生根发芽,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挤进这种烦闷的、苦涩的、无意义的规则之中。

“您好!来份报纸吗?”原本奔跑着的男孩停下了脚步。他一头深棕色的乱发,上面沾着疲倦和困意。子爵在拒绝和肯定之间徘徊了一小会儿,最后伸手掏出了几个硬币,以此来换取男孩手里的报纸。

男孩兴奋地拿着硬币。他看上去似乎想要道谢,但是因为无法分辨眼前的这位客人究竟是“先生”还是“小姐”,只好鞠了个躬,大声喊着:“谢谢您!”

子爵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按了按自己的帽子。

这个小小的插曲没有打断子爵的思绪,她把报纸折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外口袋里。她继续按着自己的步调向前走着。那家服装店什么都好,就是沾染了这片土地一个多少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惯。从传统的角度而言,子爵对用身份去判断一个人的高贵和低贱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毕竟就算是在新大陆,所谓的新鲜制度也不过只是用另一种表达方式,来传递阶级的观念而已。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子爵在展现自己的身份前后所遭到的待遇区别,让她忍不住用一种更加冷嘲的视角去咀嚼这一切。

但至少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她得到的待遇多少还算得上是舒适。她没有太过纠结制服所需要的样式,因此在选择上,她只是任着店员进行安排。对于她而言,像这样麻烦又复杂的款式,除了装模作样地在仪式上展现一下自己的身份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的用处。

啊,子爵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和贵族大小姐的初登场一样吗?

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缓缓理解到自己前来参与的也不过是换了一种表示的展现舞台而已。这样的结论仿佛让之前在大海上遭遇的一切不适、恶心、眩晕、呕吐都变得可笑了起来。子爵匆匆地加快了步伐,短靴在路上踏出干脆又不耐的声音,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脑海里产生的思绪就这么抛在身后一样。

在取完衣服之后,子爵想着,她是该去买一辆马车呢,还是直接买一匹马呢?她更喜欢骑马的感觉,除了能够自己掌控方向之外,她也更加喜欢体验风从脸上呼啸而过的感觉。但在这里,她皱了皱鼻子,这里的空气可不如她的故乡让人感觉心情愉悦。虽然某种意义上,这里才算是她的故乡。

可没有居住过的地方,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故乡”呢?

子爵将手杖换了种握法,不再是依赖它走路,而是握着它的手柄处。还是买辆马车吧。只不过这样的话,还需要再雇佣一个车夫。子爵衡量着利弊,在街道拐角处被呼啸而过的马和马车再次打断了思路。

她无奈地把帽子再往下压了压,庆幸着今天没有把自己的马尾扎得太靠上。起初,她还认为自己可以完全不需要任何佣人——任何!——最多就是再找一位厨师。只不过这个想法在她见识过一次宴会上食物的重复度和甜腻度之后,立刻就被她自己打消了。后来,她认为或许需要找一位管家。只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行事方式甚至和这里的管家都格格不入。而如果她要拥有一辆马车,又不聘请一位车夫的话……

子爵停住了脚步。

“格德夫人衣装店”。

到了,子爵用手杖把自己的帽子往上推了推。

嗯?

在推开门之后,她闻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味道。

孙胜完在第二次眨眼的时候回想起来了……



是“生日快乐”小姐。



1721年,2月26日,清晨

裴珠泫被着急的女仆唤醒了。

她揉着眼睛,放弃了用自己的生物钟去判断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往后一靠,躺在柔软的枕头上。

今天要做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

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前不久刚刚参与了自己的第一场舞会,就结果而言,那还是个非常不错的体验。她穿着自己精挑细选的裙子(如果能够再给她三小时的话,她相信自己能够找到更加合适的裙子),挽着父亲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自己的成人式。

也多亏了她自己提前和父亲打了招呼,才让她能够巧妙地避开了在舞会上做领舞这样的事情(年纪有的时候还是能够成为不错的优势,裴珠泫小姐对此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她要做的就是保持着友善、温柔又完美的笑容,跟在父亲的身后和受邀前来的、没有受邀前来的每个贵族打招呼。

除此之外,她在空闲的时间也享受了宴会上的食物,只是可惜那晚的牛排有些老了。抛开这点瑕疵不谈,裴珠泫认为当晚最值得称赞的是作为配餐的土豆泥。真想知道里面到底除了土豆和黄油之外,还放了些什么。她记得家里的厨师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手艺……

但所有这些缠绕在那个关键之外的思绪,只能够稍微阻挡她再次想起那个人之前的速度而已。

她当然并不是在纠结她究竟是谁这种简单的问题。

孙胜完,从新大陆跋涉而来的新兴贵族。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成为贵族的。裴珠泫小心地咬着自己的指甲,她可不想要再次因为这种小事被训。金钱,所有人都需要金钱,所有人都追求金钱,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孙胜完一样拥有那样的感觉。

裴珠泫思索着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形容她所察觉到的孙胜完。

冷淡?冷漠?冷酷?她觉得那只不过是金发年轻人用来伪装自己的一层表象而已。涉世未深的大小姐知道自己的识人水平并不如人,但她仍然愿意并且喜欢相信自己的直觉。

哦,不!这当然不是因为那个金发的年轻人用自己的手杖拯救了她的社交一命,让她不至于在正式亮相时因为裙子上沾染了古怪的灰尘而展现滑稽的一面。当然也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姣好,那些连讨好和恶意都没有分得清的男孩子们跟她完全没得比,而那些脱离了这类趣味的贵族青年又比不上她的礼貌和疏离。

裴珠泫摇着头,不,都不是因为这些。尽管她不能完全欺骗自己,上面说的一些理由不少确实是事实。她只是对她……呃,对,充满好奇。

裴珠泫像是找了什么救命稻草,把自己从那种不确定与不安全中拯救了出来。父亲请来的家庭教师曾经说过,好奇意味着对真理的追求,这种追求每个人都有,但追逐到底的并不多。那么她对一个来自遥远的陌生大陆的年轻人产生好奇,自然也是对于未知的知识的追求,不是吗?

嗯……是的。裴珠泫兀自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小姐,您怎么还在躺着呢?”女仆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把年轻的大小姐拽了起来,“今天是要去取礼服的日子。”

哦!裴珠泫迟钝地反应过来,礼服……

什么礼服来着?



1721年,2月26日,接近午饭的时候

孙胜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悄悄地提醒那位大小姐——她对自己投来眼神的举动实在太过显眼,让几位店员都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她小心地站起身,用手杖轻轻地在地上敲了两下,精准地得到了那位大小姐的注意。

“呃……您好,”子爵先开口,她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够在对方的女仆在场的情况下,足够礼貌地提示对方的举动已经有些不太礼貌了,“您也是来取衣服的吗?”

在子爵看来甚至有些年幼的大小姐转了转眼睛。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生日快乐”小姐脑子里在想的一切:她怎么突然找我搭话?我现在穿得足够得体吗?我该怎么样才能显得自己足够礼貌?难道是因为我看得太过明显,才让她来找我说话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才行?

子爵稍稍鞠了一躬,借着悄然拉近的距离,自顾自地牵起大小姐的手亲吻了一下:“您的视线有些太唐突了,我不甚介意,但是……”

她顿了顿,保持着谦卑的姿态站起身。子爵想自己有可能是故意用这样的俯视来望着端坐着的大小姐。她将对方的不安、慌乱和潜藏着的希冀一览眼底。这是种栽培在幻觉里的美丽,它的生长环境如此苛刻,以至于就连看着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会让人的自尊沉没的痛苦。她想象着大小姐的一天会是用怎么样的余裕开始:来自仆人的关怀、来自父母的保护、来自自己的悠闲。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来自其他人的馈赠和奉献,而她自己却可以在这种无知的状态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所有。

子爵意识到自己的批判充满了一些过分的攻击性。她觉得古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地评价一个对她而言还是完全陌生的年轻女孩呢?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坐在沙发里的还是那个用一双茫然又无措的双眼望着她的贵族小姐。

孙胜完从未如此感谢过打断她想法的店员:“子爵大人,您的礼服已经包装好了。”

“谢谢。”孙胜完转过身,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她准备离去时,却被身后的大小姐叫住了。

“呃……”子爵挑着眉看着大小姐。她注意到对方的手正在紧紧攥着裙摆的边,上面的花纹被挤压成了纠结的形状。她微妙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想法似乎因为对方的容貌产生了变化。她对坦诚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松了一口气,又为这个结论而对自己产生了憎恶。

“生日快乐”小姐继续说:“您是走过来的吗?我可以捎您一程。”她看上去比孙胜完更加惊讶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是说……如果您接下来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还想要为之前的事谢谢您。”

子爵陷入了沉思。



1721年,2月26日,接近午饭的时候

我搞砸了。

裴珠泫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谢谢您的邀请,”她听见年轻贵族这么说,“那我就在这里等您吧。”



哎?裴珠泫歪着脑袋,我……没有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