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占卜

赶上啦!

应该是一次相当灵验的 占卜。



+1.

裴珠泫是在招募板的角落里发现那个主唱募集单的。

和那些大幅张贴的海报不同,这张募集单小小的,用一枚图钉悄悄地钉在板子的左下角。看样子,制作这张募集单的人非常用心。裴珠泫忍不住想象对方是怎么画出这些清爽又简单的线条,又是如何一笔一划地写下募集要求。



招募主唱一名。

要求女性,拥有一定基础乐队经验。

对年龄没有特殊要求。

P.S. 希望你能接受乐队里有人不愿意露脸的情况。



裴珠泫知道这个乐队。

说是“知道”其实程度有些轻了,在附近的live house里,这个乐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主唱兼吉他手总是遮着半张脸。

要是能够加入的话,好像也不错?

裴珠泫盯着这张募集单,仿佛这张单子可以给予她回答一样。

“您好……?”

裴珠泫转过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打扮休闲的女生。她有种微妙的被戳穿的尴尬,但还是礼貌地答应:“您好。”

“您对我们的募集有兴趣吗?”女生说,“走走,来见见我们的主唱。”

“……嗯?”

这么随便吗?裴珠泫被拉着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本来想要参加的期待,全数变成了不安啊。

“我早就跟她说过,不要把募集单贴在这么角落的位置。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有你发现了!”女生喋喋不休地说,“不过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你之前有在网络上发表单曲吧?我们主唱人很好的,你一定可以加入我们的。”

裴珠泫面对这么蓬勃的善意,莫名觉得自己有种劳累感。她想,好像我也没说过一定要加入吧?虽然能够加入的也不错啦……裴珠泫小声地道谢:“谢谢你。但为什么突然要招主唱呢?”

你们的主唱不是很厉害吗?

女生顿了顿,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下。不过这点微妙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只是露出善意的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台上站两个主唱会比较有震慑力吧?哦,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金艺琳。”

裴珠泫想开口,又被对方轻巧地打断:“我知道你,裴珠泫,对吧?”

她点点头。

金艺琳推开这个乐房里最里面的房间门,大喊着:“喂,孙胜完,我把你要的主唱带来了!”



被喊到名字的、背对着她们拨弄着吉他的孙胜完,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抖了一下。

裴珠泫看着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桌子上放着一束插在瓶子里的白色小花。

什么啦,怎么一起练习的时候,还戴着墨镜和口罩?

裴珠泫看着孙胜完从长袖卫衣里伸出的手,莫名地想。

应该是个好看的女孩子吧?为什么要遮着脸呢?



-1.

说是面试,但其实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跟面试相关的事情。

裴珠泫感觉还是懵懵的,但是就已经被眼前的三个人鼓着掌祝贺了。

金艺琳积极地介绍:“我是键盘,这位姜涩琪是贝斯,还有个朴秀荣是鼓手,不过她今天请假没来。”她拽了拽孙胜完的袖子,把这个看着呆呆的主唱拉了过来,“这位就不多说了,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主唱孙胜完。”

裴珠泫点点头,莫名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

贝斯手憨憨地笑了笑:“那我们今天要先去聚餐吗?”

“虽然很想说怎么又是吃,但是你说得有道理。”

“那秀荣呢?要叫她吗?”

“算了,不用吧。”

“……”裴珠泫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安排走了,赶紧出声提问,“就、就这样吗?”

两位还在激烈讨论要吃什么的人一起把视线对准到了孙胜完的身上。

看着相当冷酷的主唱扶了扶墨镜:“嗯。”

嗯什么嗯啦!裴珠泫忍下了想要扶住自己额头的冲动。

“那姐姐也一起来吧。”金艺琳已经飞快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留着敬语还表示着她的礼仪。这句听上去像是征询的话语,实际上就已经将她算到了聚餐的人里。也不是不行,裴珠泫想,反正明天也没有早课,这个月的预算也还足够。

“我请客,”孙胜完背起吉他,“你不用付钱。”

直到孙胜完走出去三五米了,裴珠泫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是专门对她说的。



怪怪的。她想。但不是那种坏的怪怪的。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啊?



+1.

和裴珠泫想象的有些不同。



她被拉进乐队的群组之后,里面几乎没有什么闲聊的情况。

基本上就是孙胜完在周日晚上会先确认一下每个人的行程情况,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安排第二周的排练。乐队正在为下个月的live house和音乐节做准备,除了已经有的几首歌之外,孙胜完还在写新的歌。

同时,因为(裴珠泫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个主唱,孙胜完还肩负着要把两个人的部分拆分的重任。

裴珠泫心有不忍,总觉得孙胜完这是在给自己找事做。她原本想在群组里直接问问孙胜完,但这几天除了报备自己的行程和确认收到之外,大家都没有什么其它的话。或许这样直接问会不太好?裴珠泫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孙胜完发起了好友申请。

孙胜完同意得很快,快到裴珠泫怀疑对方是不是时刻准备着。

考虑到孙胜完似乎不擅长主动开口,裴珠泫在顿了几秒之后开始打字:您好,我觉得……

她还没打完自己的想法,孙胜完那边“唰”地一下发来了一大段文字。

裴珠泫感觉自己有点晕字。

她定了定神,开始细细地读。孙胜完的文字体现了和自己社交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因为最近这几天学校有点忙,再加上晚上在改合唱和独唱的部分,没有及时加上裴珠泫的好友,是她这个队长疏忽了。随后她的话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刚刚说到了唱词部分的拆分,我听过珠泫小姐的歌,我感觉我们准备要表演的几首歌其实很适合您的音色,因此我还特地在这几首歌里加了一点可以展现您特色的部分,一会儿我会把谱子和我的导唱发给您,下次练习的时候我们可以先试试看。这个明明很重要的话题就这样结束了。孙胜完又开始说,我最近还有点新的灵感,根据我对珠泫小姐的印象写了一点旋律和歌词,我知道珠泫小姐也会写词,如果您愿意的话,您也可以填填词,主题什么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听过您的情歌,写那个方面也是可以的,当然要是涉及了隐私的话很抱歉……

裴珠泫看完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晕字。

不过,裴珠泫打起精神,既然对方这么认真,自己也要回馈同样的严肃才行。

于是裴珠泫把自己前面打的字一个个删掉,开始仔细根据一个个问题回答。

回到最后一个部分的时候,她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再缜密的主唱也会产生奇怪的误解。她带着点轻松的语气解释:“我没有在恋爱,之前也没有对象,没有什么涉及隐私的问题。”

隔着屏幕,裴珠泫都感觉到孙胜完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好的,那就好……”

看着也太好逗了。裴珠泫回她:“怎么好了?”

孙胜完急急地发了一堆小狗在练琴,小狗在弹吉他,小狗在唱歌的表情包,然后再也没有反应了。



好傻。

裴珠泫笑着点开对方之前发来的文件。

真难想象这样害羞的人,可以唱出那么有爆发力的歌声。



-1.

裴珠泫在一起练习的这几个礼拜里,看见了孙胜完各种各样用来遮脸的方式。

最普通的是墨镜,最夸张的是摩托车头盔。

姜涩琪和金艺琳似乎对这样的孙胜完见怪不怪,倒是朴秀荣在看见孙胜完的头盔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孙胜完像个刚从宇宙飞船下来的外星人,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咳咳,我有点感冒,今天就拜托珠泫小姐练习了。”

裴珠泫有些担心:“你真的没事吗?要不先休息一天吧?”

孙胜完摇了摇头:“没事,咳咳……可能是昨天熬夜了。”

这下轮到金艺琳没忍住笑了一下。她赶紧挥了挥手:“哈哈哈,都怪涩琪姐姐刚刚讲了个笑话。”

“我讲了吗?”

“哈哈哈,你讲了。”

气氛有些奇怪。但裴珠泫更关心孙胜完的状态:“不要强撑啊,胜完。”

孙胜完背着吉他的手紧了紧:“……嗯,我没事的。”

“你如果生病了,我也会很困扰的。”裴珠泫耐心地劝导,“不着急这么一天的练习的。”

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孙胜完摇头晃脑,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思考。

“你是骑着摩托车的来的?”

“……不是,”孙胜完小声地说,“是电动自行车。”

裴珠泫说:“我开车来的,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还是你住在学校里?”

“我、我住在家里的。咳咳。”孙胜完转身跟其他人说,“那今天就先休息吧。”

裴珠泫转过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三个人正围着孙胜完。看这个架势应该是在关心主唱,可是怎么都有种调笑的意味。还是金艺琳先注意到裴珠泫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赶紧把孙胜完推过去:“好了好了,你赶紧去好好睡一觉吧,再愁的话不如主动点。”

裴珠泫扶住孙胜完,奇怪地问:“主动什么?”

“她们在说歌词的事情,”孙胜完说,“咳咳。我之前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所以问了问她们。”

裴珠泫点点头:“那就回家吧。”



离开的时候,裴珠泫发现孙胜完小桌子上的花少了一瓣花瓣。

看着挺春天的,她想。

但是为什么少了一瓣?



+1.

生病的孙胜完看着更小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感冒带来的头疼,孙胜完这几天都换了简单的连帽衫和黑色口罩。

裴珠泫还以为这下可以看见眼睛了,结果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什么,帽衫下面还有一顶棒球帽,压得又低又深,完全看不清。裴珠泫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的好奇心这么浓烈。她唱着词,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到站在身边的孙胜完身上,好几次差点错拍。

她道歉,发现那朵花又少了一瓣。

孙胜完侧过身,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声音还残留着感冒之后的沙哑,听着有种微妙的性感。裴珠泫觉得有些抱歉,但她忍不住去想这样的声音很适合唱有些低沉的悲伤情感。

孙胜完开始简短地说明下个礼拜的现场安排。先是孙胜完唱三首,接着是裴珠泫作为新成员加入合唱两首,最后是孙胜完为裴珠泫写的两首新歌公布。前三首不是完整的,按照最近排练的Mix版本就好,合唱也会是简短的版本,只有最后一首歌会是完整版。

裴珠泫点点头,又问:“你的声音,没问题吗?”

主唱点点头。

“胜完,不要勉强啊。”

“嗯,不会的。”孙胜完说。在裴珠泫的努力下,对方终于不再充满距离感地喊她“珠泫小姐”了。但是似乎对于直接喊“珠泫姐姐”也很困难,于是现在变成了不喊称呼的状态。裴珠泫觉得哭笑不得,也说不清这样到底算不算关系变好。

“对了,”姜涩琪说,“衣服已经送过来了。”

朴秀荣和金艺琳赶紧冲了过去,非常满意地领走了自己的那一份。

裴珠泫走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发现孙胜完站在桌子前。



咦。

原来是胜完自己扯下的花瓣吗?



-1.

彩排的时候,裴珠泫坐在台下听孙胜完唱情歌。



她经历过这些吗?

她想。

如果没有的话,怎么会是这么哀伤的声音呢?



裴珠泫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有点危险。



+1.

正式登台之前,裴珠泫被孙胜完牵住了手。

在那些视频里看着总是骄傲的、昂首挺胸的主唱,此时此刻也轻轻地颤抖着,牵着裴珠泫的手。她今天也是戴着大大的护目镜,只是为了方便唱歌,所以没有戴口罩。裴珠泫忍不住看着她的嘴,差点错过了对方的话语。

“我也有点紧张,”孙胜完说,“不过还好有你……你们在。”

欲盖弥彰得太明显啦。

裴珠泫抿了抿嘴:“嗯。”

“没关系,大家也会喜欢你的。”

裴珠泫想,应该吧?

“那……加油。”

裴珠泫点点头。



她突然关心起那朵花,现在还剩下几瓣花瓣。



-1.

如果能一直听孙胜完唱歌就好了。



裴珠泫在登台的前一秒,发现这个自己对“一直”的期待有些微妙地越界了。



+1.

在台上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下台了之后,裴珠泫才发觉自己有些精疲力尽。

她没有怎么参加过这样的现场,之前的歌曲基本都是录音室,再加上紧张,下台的时候甚至有些腿软。孙胜完倒像是预见了她的行动,甚至先于她就扶住了她。温热的身体在旁边,裴珠泫察觉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而它加快的频率并不是因为刚刚结束的live。

孙胜完跟她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能够看见孙胜完的眼睛。

可对方几乎逃跑一般地错开视线:“我、我一会儿先回去了。”



难道说,在某个瞬间,她们的心跳频率发生了重合吗?

不然的话,要怎么解释自己感觉发热的脸颊,和对方通红的耳朵呢?



-1.

孙胜完声称自己感冒加重了。



可裴珠泫发现,那朵花的花瓣还在悄悄地减少。



+1.

裴珠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姜涩琪、金艺琳和朴秀荣三个人出去喝酒了。

实际上,她跟她们三个人的接触确实不算多。毕竟孙胜完在线上聊天非常积极,常常霸占了裴珠泫的一整天。但裴珠泫也不至于和她们三人完全不熟,至少还是能够一起聚餐的关系。她在几杯烧酒之后放纵了自己的私心,询问为什么孙胜完最近不来了,而且也不回信息。

姜涩琪大大咧咧地回答,速度之快甚至连金艺琳都来不及拦着:“哦,胜完其实一直很喜欢你的。”

朴秀荣在旁边还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她不理你?她不是还天天哀嚎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吗?明明之前还用了好几天说服我们非得加一个成员……”



啊。

裴珠泫想,原来是这样吗?



那些彻夜的聊天、那些借着音乐传递的情绪、那些错开的视线。

那些接触的颤抖、那些改过无数次的歌词、那些笑声里的暗喻。

那些刻意的相遇、那些悄然滋生的超出的关心、那些怦然的心。



那朵一瓣瓣减少的花。



-1.

喝了酒的裴珠泫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她甚至能够用备用钥匙打开练习房,把那朵花攥在手心。

不能开车,她只好凭借着记忆来到孙胜完的住所。孙胜完一个人住在这里,裴珠泫在敲门的时候担心对方会不会不开门,却在等了几秒之后就看见了那个躲了很久的人。

似乎是因为裴珠泫太过突然的出现,就算有人给孙胜完通风保险,她也只能临时给面包店的牛皮纸袋戳出两个眼睛的孔来。



裴珠泫愣了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孙胜完似乎误解了她的笑。她想把裴珠泫推出去,却又担心她会受伤没有用力。

裴珠泫止住笑,认真地开口:“胜完。”

孙胜完的动作顿了顿。

“你喜欢我,对吧?”

就算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裴珠泫也能想象她的脸肯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裴珠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继续说:“特地把募集单放在那个角落,是因为知道我每次都会在那边看一会儿,对吗?金艺琳也是在那边等着抓住我的,对吗?那两首歌,应该不是这几天才写的吧?我看得出来的,胜完,只是我不敢那么想。就像我现在这么说,我也是会害怕的。万一我是自作多情怎么办,万一你不是这么想的话怎么办?”

裴珠泫把那束花举到她们两人的中间:“万一你的占卜出错了怎么办?”

她撑着酒意的醉眼,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多余的花瓣撕下来,直到剩下最后一瓣。

裴珠泫放低了声音,害怕把这个夜晚惊醒:“你看。”

她撕下最后一瓣:“她喜欢我。”



+1.

裴珠泫小心地把手伸到纸袋上,在昏暗的玄关里摘下了孙胜完的面具。

她看见比她年纪小的女生眼睛通红,她祈祷对方通红的眼角是因为高兴的。

明明这么可爱,为什么总是遮掩着自己呢?差点就要看不见对方的真心了。



裴珠泫捧着对方的脸,闭上眼,轻轻地吻了上去。



0.

我喜欢你。